“哦，对了，还有他们家那个闺女，听说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在牢里上了吊。这一家子，八成是商量好了一起死的吧。”

大嫂说完这话，似乎又觉的当着柳依依这个亲戚的面不大好，这才又道：“反正事情就是这样的，我见姑娘你是个好的，虽说张同一家是你远房亲戚不假，可那一家都不祥，你还是离远点吧。现在他们家屋子那边，都没人去呢。”

柳依依并没听从这位大嫂的劝告，反而又问：“还是劳烦大嫂给我指个路吧，再告诉我一声他们一家葬在什么地方。到底亲戚一场，我也好烧烧纸，祭拜祭拜。”

大嫂听她如此说，不免叹了口气。

“他家倒是不远，过了前面那棵大柳树，往左拐，到了头再往右拐，就能看到了。埋葬的地方，就在村后的空地，孤零零三座坟，也没个碑，你一眼就能瞅见了。”

柳依依向她道了谢，又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往张家的旧屋那边走。

她看了小莲一眼，见她面色惨白，双眸之中满是惊恐和不安之色。

柳依依并未与她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马车轮子轧过地面的辘辘声响。

她自然早就知道了小莲一家死去的事，但如果是她告诉小莲的话，小莲势必不会信。因此，她便假借别人之口，让别人说给她听。

又往前走了不远，马车停了下来。

这次没用柳依依说话，小莲自己下了车。她浑身如同脱了力一般，下车的时候一个没站稳，狠狠地摔了一跤。

当初兰夫人答应了小莲，会善待她一家人，确实做到了，给了他们最好的屋子和许多银钱。如今屋子仍在，里面的东西也没少，但却空荡荡，一推开门，便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扑面而来。

里面的东西没有少，那是因为这里刚刚死过了人，庄子里的人都认为不祥，所以才没动。

小莲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院子里，又跑到各个屋里，一边跑一边喊着爹娘。然而，除了回荡在四周的死寂的回声，并没有人回应她。

找遍了所有的房间，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却没见到一个人影。

她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柳依依站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劝她。

小莲做梦都想不到，就在她吃下毒药赴死的那一夜，她的爹娘和弟弟，竟然也会中毒身亡。

她哭着哭着，忽然停下了声音，从地上爬起来便往前跑。

柳依依在后面跟了上去。

正如那位大嫂所说的那样，她们才到了村后，便有三座孤零零的坟映入了眼帘。

小莲的双腿犹如千斤重，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三座坟走了过去。

坟上的土还是新的，一眼便能看出这是新坟。然而近来天热，不久前又下过一场雨，坟上地草已经长了有尺把高。

小莲这回没哭，跪在了一座坟前，开始扒坟上的土。

她如同疯了一般，死命地扒着，双手鲜血淋淋也没停下。

柳依依也没阻止她，现在的小莲诚然很可怜，但有的事，总归是逃避不了的，不让她亲眼看着，她不会死心。

小莲一下一下地扒着坟头土，片刻过后便扒出了一个大坑。又片刻过后，她忽然停住了，整个人也僵住了。

她看见了、摸到了一片布料，那是衣服的一角。而且，她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天她娘去牢里看她的时候，身上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她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眼泪顿时犹如决了堤的洪水，倾泻直下，滴在了手下湿润的泥土上。

她娘死了，她爹死了，她弟弟也死了。一家四口，如今只剩下了她一个。

原本该死的应该是她啊，怎么到头来，死的却成了他们？

小莲跪在那里许久，一动一动地僵了许久。

良久过后，她才捧起被她扒开的泥土，一捧一捧，一点一点，把这座属于她娘的坟给填好，整理平整。

柳依依从车夫手中接过了一篮子的纸钱香烛和祭品等物，放在了小莲面前。

小莲瞅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声音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柳依依并未否定，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就在你出事的第二天。但我告诉你你不会信的，所以就带你来亲自看看，也好让你祭拜一下父母兄弟。”

小莲与柳依依并没什么仇怨，只是因为兰静雅，她才与她站在了对立面。她本就是个该死之人，所以并不感激她的救命之情，但她带她来祭拜父母兄弟地这份情意，她记在了心里。

如果她不带她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已经死了。没有人祭拜，那她的家人在那边，肯定过不好。

小莲并没有因为这些祭拜之物是柳依依拿来的而弃之不用，她点燃了蜡烛，摆好了祭品，又把纸钱在坟前烧了。

做完这些，柳依依才道：“走吧。”

小莲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

一路上，小莲一直都没说话，柳依依也没出声。

直到快到别院的时候，柳依依这才问道：“你娘她，以前经常会采蘑菇吗？”

小莲没回话，但这不代表她不会去思考她的问题。

“你什么意思？”她猛的抬头看向柳依依。

柳依依笑了笑：“我就是随口一问。”

她从小莲那惊慌又恐惧的脸上，得到了答案。

她娘必定是没有采蘑菇的经历的。

一个根本不会去采蘑菇的人，又是怎么拿着刚刚采来的毒蘑菇做给一家人吃，毒死了全家的呢？

柳依依在想，小莲也在想。

“我知道，我去见你的那天，你娘也去了。你想一想，那时候，她有没有表现出异常？”柳依依问道。

小莲果真顺着她的话想了想，摇了摇头。

柳依依救了她的命，又让她去祭拜家人，便是对她有再大的敌意，此时也该消散了。

因此，她说道：“那天她去看我，和我说了家里的事，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放心。”

“你服下的毒药，是她给你的？”柳依依追问。

小莲点了点头。

“那你娘这是抱着全家一起死的决心吗？”柳依依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