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黑的时候进了书房，处理军务，直到柳依依睡着，他都还没回来。

季佳期也睡下了，但她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她起身，将自己带着安神香放进了香炉里点燃，闻着安神香的香味，她兴许能睡的好一点吧。

然而，这并没什么用，她还是睡不着。

黑暗中，她一直睁着眼，直到过了子时，也没有丝毫睡意。

实在睡不着了，她便起身，穿好了衣裳，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此时虽为暮春，但夜里还是凉的，季佳期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单衫。这件单衫能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但却并不保暖。她不由得抱紧了双臂，加快了脚步。

此时已是深夜，府里的人都睡了，即便是值夜的，也都缩在哪个回廊下打着瞌睡。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自己她轻轻的脚步声。

她走去的方向，是宋柏川的书房。

远远的，她便看见，书房里还亮着灯，想来是宋柏川还没有睡。

书房的门虚掩着，季佳期站在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很快，房里便传出问话的声音：“什么事？”

宋柏川还以为是自己的随侍，以为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然而，回答他的，确实一道娇俏的嗓音。

“姐夫，是我”，季佳期回道，“我实在睡不着了，我担心父亲，你能跟我说实话吗？”

她说着这话，推开虚掩着的房门走了进去。

宋柏川见她红着一双眼睛，的确是一副万分担心的模样，又想起柳依依安抚她的情形，便没将她赶出去。

她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楚楚可怜地向他走了过去，身上带着丝丝缕缕的香味。

“姐夫，你和我说实话吧，父亲他，到底有没有投敌？”

“你觉的呢？”宋柏川反问一声，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她。

“父亲她赤胆忠诚，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季佳期回道。

“那不就得了？”宋柏川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继续处理军务。

“可我还是担心。”季佳期又道，声音里透出浓浓的哭意。

“放心吧。”宋柏川像柳依依安慰她那样，也安慰了一句。

他见季佳期经常来，依依也似乎挺喜欢她的样子，便觉的柳依依和季佳期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好。

“嗯”，季佳期垂眸，答应了一声，婉转柔美的声音又道，“多谢姐夫劝慰。”

“放宽心，回去吧，此事我自会去调查。”宋柏川又道。

这次，季佳期没再多留，应和了一声，便走出了书房。离开之前，还细心地为他将房门关紧。

宋柏川继续看军务，桌上已经堆了一沓，预计今夜，是别想睡了。

然而，看着看着，他觉的越来越困倦，最后实在受不住了，便趴在了桌上，打算小睡一会儿，等到睡醒了再继续处理军务。

不料，他这一睡，却睡的很沉，就连书房的房门又被推开了，他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有一双手开始拉他，他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眼前有一个人影，他现在迷迷糊糊的，也不能看的真切，只是觉的，像是依依。

“依依，你怎么来了？”宋柏川闭着眼睛喊了一声。

眼前之人并未回答，却扶起了他，将他送到了书房里的卧榻上。

再之后，宋柏川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人，自然不是柳依依，而是去而复返的季佳期。

他深夜还在处理公务，本来就已经很累了，再闻到她身上沾染着的安魂香的气息，很容易就能睡着。所以，她又回来了。

季佳期站在榻前，仔细地看着他。

这是她与他离的最近的一次。

十三岁那边，她在街上看到了凯旋而归的他，那颗青涩又稚嫩的心里，从此便住下了他。

从豆蔻梢头，一直到二八年华，她的心里全都是他。

她爱他，爱的痴痴缠缠。这世间男子万千，可她的眼里，却只有他。

如果这辈子不能嫁给他的话，那她宁愿孤老终生。

当初传出他的死讯的时候，她万念俱灰，恨不得随他而死。她把自己当成他的未亡人，为他穿素服，为他点香烧烛，为他诵经千遍，为他守节不移。

然而，她做梦都没想到，柳依依竟然自请进了将军府。即便那时，她以为宋柏川已经死了，但她还是嫉妒她，嫉妒的发狂。

再到后来，他竟然活生生地回来了。

从那之后，便彻底没了她的机会。

豆蔻年华的初见，这些年的倾心相守，在那片刻之间，全都化为了一个泡影，一场绮梦。

她深爱不移的人，却成为了她的姐夫。

她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端的是万念俱灰，悲痛万分。

然而，深爱了那么多年的心，又岂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柳依依嫁给他的那日，每当她看到他对她体贴备至，他们甜蜜相处的时候，她的心，便承受着刀割一样的疼痛。

哪怕她表面上再怎么装出一副淡忘了，释然了的样子，但她无法欺骗自己，更无法忽略自己的心。

她还是爱他，一直都爱他，从来都没有停息过。

即便他什么都不知道，她也还是爱他。

想起过往种种，季佳期的双眸之中不禁溢满了泪花。

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感受着他的呼吸，听着他的心跳，她感觉自己幸福的仿佛在做梦。

如果是梦，那终究都会醒的。但她不想像，一点都不想，只想沉沦在这片刻的温存。

窗外，月亮爬上了树梢，升到头顶，又渐渐滑落。

夜，静悄悄的，这暮春的夜里，到底藏着多少说不出，也不能说的情愫？

宋柏川是被窗外的鸟雀啁啾给吵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书房的卧榻上，身上的衣裳也略有些凌乱。

他昨晚，怎就睡着了？还睡在了卧榻上？

再仔细一想，宋柏川立时恍然。

昨夜，依依来过了，肯定是她把他扶到榻上的。

宋柏川此刻很想去看看柳依依，昨夜那么晚了她还来了，一定是因为她父亲的事情，没有睡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