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的月亮，真的很圆，也很大。

苏沅绾一个人坐在一片芙蓉花丛中，举起杯子，自斟自饮。

楚靖夜刚一回府就被叫走，几个人已经在书房里一个时辰。

看来云州城真的战局不利，一整晚皇帝的脸色都不佳。

林清清舞中花魁的技艺，都没能让他眼底浮现笑意。

阿修在一旁嘴张开几次，自己又合了回去，明显有话要说。

他能忍住，苏沅绾却忍不了了，问他有什么话要说。

是裴敬之送来的便笺，上面写着。

“中秋月圆，桂子飘香，草木含珠。昨夜忽梦年少时，簪花斗草，好不快活。

醒来心绪难平，趁此花好月圆之夜，愚兄特请贤妹明月楼一会，共话少年时。”

裴敬之知道，楚靖夜介意他和苏沅绾往来过密。

但毕竟裴敬之对她来说跟别人是不同的，他们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平日里裴敬之十分注意保持距离，避免楚靖夜吃醋。

今日八月中秋偏约了她见面，必然有大事。

苏沅绾命人立即备马车，要带着珠儿去明月楼。

珠儿迟疑道。

“王妃，王爷那边会不会生气呀？”

苏沅绾焦急道。

“敬之这个时候找我必然不是小事，只能跟王爷解释一下了，咱们先过去。”

苏沅绾来到明月楼，被裴家小厮一路带到了一个雅间。

一扇窗前，裴敬之正对着明月饮酒。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温和而明澈。

裴敬之看到苏沅绾过来，笑着起身打招呼。

苏沅绾开门见山道。

“敬之，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裴敬之道。

“沅绾，这一次凉族来犯，气势汹汹。”

凉族人好像早已摸清了云州的形势，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杀到了云州城下。

赵来命人紧闭城门，亲率将士走上城头迎敌，凉族人数次攻城不成。

竟然想要刺杀赵来，以动摇大楚军心，只是一直没能成功。

就在昨日，赵来亲率一队人马企图杀入敌营。

准备擒贼先擒王，杀死敌军首领，以动摇他们的军心。

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计划，路线事前已经探过了好几次。

白天，凉族刚刚进攻过城门，双方都伤亡惨重，加上这一夜天降暴雨。

谁知道刚跨进凉族敌营，便被人包围了。

赵来不愿束手就擒，拼着一死也要突围。

最终连中四十八刀，倒在了血泊中。

临死前还给了自己一刀，说的是能留下的只有赵来的尸首，想要活的，门都没有。

苏沅绾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赵来的场景。

当时还是镇南将军的赵来，带着儿子前来拜访苏阁老。

相谈之下，却意见相左，彼此吵了起来。

苏阁老认为一将功成万骨枯，打仗对任何人都是伤害。

愿世间不要再有战争，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果然赵来反驳说不破不立，只有通过战争才能获得永久的和平。

把敌人打得无招架之力，他们才会懂得，大楚不可侵犯。

之后的日子里，赵来经常会来跟苏阁老吵架。

苏阁老也乐此不倦，而苏沅绾和赵无术也成了好朋友。

直到有一天，苏阁老回来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闭门不出，没有人敢去打扰。

苏沅绾听说大将军李如龄谋逆，被满门抄斩了。

从那以后，赵来再也没来过苏家。

赵无术生病了，赵无术胖了，他们所有人都再也没有过交集。

久到苏沅绾都忘了他们曾经是朋友，印象里只有赵来跋扈，在朝堂上为难爷爷。

赵无术又胖又蠢，还整天逛花楼。

明日赵来马革裹尸的消息便会传回长安，赵来战死，大楚可用的将领就只有靖远王。

苏沅绾心头一紧，忍不住问道。

“赵来怎么会死呢？”

明知道的结果，亲耳听到还是有太多的不可置信。

在战场上不可一世的赵来，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死了，连尸首都没能回到大楚。

裴敬之严肃道。

“沅绾，不要让楚靖夜去云州城，不然你会后悔终生的。”

苏沅绾心头一震，脑子轰的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的夫君会死吗？刚才还在跟她讲话的楚靖夜就要永远的消失了。

仔细回忆前世的情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除了楚靖轩和林清清刻骨铭心的伤害，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裴敬之有些急切道。

“沅绾，听到没，阻止靖远王去云州城。”

苏沅绾麻木地点了点头，扶着珠儿往外走，

难道楚靖夜命中注定，要丧命云州城？

原本只是为了逃脱嫁给楚靖轩的悲惨命运，才将错就错跟楚靖夜拜了天地，结为夫妻。

但是慢慢的，他们就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但是这样的楚靖夜，就要永远的消失了。

扶着珠儿下了马车，迎面却见到楚靖夜站在一旁，眉眼隐隐含着怒气。

苏沅绾却顾不得了，转过身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楚靖夜，顿时泪流满面。

楚靖夜回抱起苏沅绾，怒道。

“怎么了，谁欺负了夫人？”

苏沅绾在楚靖夜的胸前蹭了蹭眼泪，道。

“没有，只是很久没见到你了，我很想你。”

楚靖夜挽起苏沅绾向府内走去，笑道。

“本来说好了同夫人赏月，却冷落了夫人，本王该罚。”

苏沅绾道。

“罚什么呢？就罚王爷以后每一年都得陪妾身赏月。”

楚靖夜笑道。

“好，以后本王每年都陪夫人赏月。”

苏沅绾伸出小指，拉住楚靖夜的小指，道。

“我们拉勾了，谁都不许反悔。”

楚靖夜宠溺地刮了一下苏沅绾的鼻子，笑道。

“好，本王绝不食言。”

一切都好像跟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可是方师爷板起脸，谁都不想理。

方大娘想跟他说句话，却被粗暴地来了一句，“闭嘴。”

杜仲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宁仇表情严肃地像要打人。

楚靖夜已经决定要去云州城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赵来明知道是死局，依然义无反顾地往前冲。

他是大将军，马革裹尸是他应有的宿命。

欠李如龄的血，他已经用血来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