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凡的眼眶有一点点湿润，这个身影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重生之后的的梦境当中，教导他握刀的方法和做人的道理。

如今再次亲临那个噩梦般的场景，宁凡心中骇然，恐惧穿越时间而来，再次占满心头的每一个角落。

从来没有过站在这个高度俯视战场，虽然此前已经设想过海妖无边无际占满整个海面的场景，但如今亲眼所见，那直达天边的海妖群体依然能势不可挡地摧毁宁凡一切的自信心。

当时只是站在城头上，看着视线范围之内几公里的海妖，那个海潮后的魔影就能让宁凡因为恐惧而颤栗。

如今站在更高的地方俯视，末日般的景象在宁凡心中却没掀起什么波澜，除了让人绝望的恐惧。

宁凡就站在那里，伸手触摸到的都是空气，仿佛海防大堤上军人的死活和整个长江流域的平民都与他无关。

这里曾是他浴血奋战的地方，现在却如此陌生。

宁凡不太想看下去了，因为他知道等下教官一人的勇武也无法改变整个结局，等滔天魔影越过地平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恐惧会占据每一个人的心头，没有人还有勇气反抗，只能等死，包括教官。

跟记忆中的一样，教官的动作。

面前是无数在海中翻腾的妖兽，教官却还泰然自若地给自己点上一根烟，随手把打火机扔下城楼，然后双手握住面前的战刀，缓缓地举起，直面汹涌的潮水。

已经爬上城头的海妖都停下了动作，齐齐地望向首楼上的那个人，眼中闪过不安的情绪，野兽的本能告诉它们那个不起眼的身影蕴藏着某种绝大的危险

他还没有出手，就已经凭借一己之力镇住了局面

“总教官…………”宁凡喃喃自语

那是江口要塞总教官，也就是宁凡自己的教官，整个要塞武者天师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长刀在手中划过完整的圆弧，总教官的动作缓慢而沉重，带着山与海一般的威严，在他面前海妖都是渺小的蝼蚁，他就是负责裁决众生的判官。

每一次挥刀的动作都能在海面上掀起狂风般的斩击，呼啸着划过海面，把还未成型的巨浪斩碎，所有被斩击波及的海妖都成了肢体碎块，鲜血染红了整个海面。

世间再没有如此完美地斩击，再没有如此极致的暴力！

胜负逆转！

海防大堤上的宁凡精神一震，只要总教官出手，防守就肯定没问题的，他可是玄级武者天师！

玄级修为，是自己难以仰望的高度，自己还没有突破天级。

天上的宁凡只是苦笑。

总教官沉默着收回了长刀，完成这逆天的反击之后他的香烟还没有燃尽。

竖起的氅衣领子遮住了他的脸，城头上响起了阵阵欢呼，但凭借多年的相处，海防大堤上的宁凡认为总教官并没有松口气。

怎么回事？不是守住了么？靠近城墙近一公里范围的海妖集群都被打散，没有浪头下面的海妖也爬不上来。

等到新的海浪汇集起来，后方的支援也该到了啊！总教官在担心什么？

只有此刻站在天上的宁凡，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教官会有那种反应，他早就感觉到了有什么天灾一样的东西正在接近。

宁凡心念一动，想要下降一些，然后就如他所愿，他降到了海防大堤上空十几米高的位置，但是海防大堤上雀跃的人却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这是一段回忆的重演，并不是再次穿越了时空，宁凡明白了。

他也记起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现在的位置足够低，在海妖的哀嚎声中能听到底下的人的说话声。

“队长，看————看那边！”

一个眼力好的天师指着远处惊呼，海防大堤上的宁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看到了连天的黑色巨浪。

“这浪头以总教官的实力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天上的宁凡此刻却在揣摩那个出声提醒自己的天师的心里，会是怎样的恐惧呢？

“不是，队长你仔细看，海水不是黑色的！”

那个天师的声音在颤抖，那么一瞬间宁凡有些明白了。

！！！

又看了一眼，就一眼，某种绝大的恐惧在宁凡心中炸开！

是啊，那个天师说的没错，海水不是黑色的，是有一个跟海浪一样高的庞然大物跟在后面！！！

那是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十二个人呆呆的站在城头上，直到海浪和海妖吞没了他们。

宁凡在空中看着，看着接天的巨浪盖过海防大堤，把一切的一切都吞没其中，远处又酝起一波海潮，滔天魔影依然在海潮后面，宁凡的脚下是海水，海水欢呼着，像是围堵猎物的狼群一样嚎叫，磨牙吮血冲入海防大堤后的城市当中。

居民早就撤走了，军人也已经登上了海防大堤，海水能冲毁的不过是一些物资和防御工事而已。

已经不可能有幸存者了，屹立百年的海防大堤被神明般的力量吞没了。

宁凡嘴角尝到一丝苦涩的味道，他抬起头，直视太阳，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无端感觉到悲伤恐惧，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像是泉水，又像是破了洞的木桶，再也堵不住了。

他们在哭，她们在笑。

谁在哭？谁在笑？

人类在哭，海妖再笑。

尖锐喜悦的歌声在空中回荡，久久不绝，那是海妖冲入人类领地时的狂喜。

海水继续涌入内陆，高度也逐渐下降，终于在海水的起伏中海防大堤重新露出水面，光光的城头。

宁凡转身，和滔天魔影面对面。

人类的勇武，怎么能战胜这样的敌人？

这样的敌人，是靠人类的勇武就能战胜的吗？

这样的敌人，真的可以被战胜吗？

宁凡不知道问题的答案，甚至，他害怕知道问题的答案，因为问题的答案可能是残酷的。

不过————

就算是不能战胜又怎么样？

我来过，战斗过，这就够了。

宁凡猛然喝断自己的思路，伸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

该结束了，这无尽的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