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发现顾回已经做好了，端出来两碗速食面。这才发觉她的厨房极其简陋，连基本的厨具也不齐全。

“你平常就吃这些吗？“任时染追在她后面问。

“嗯。“

又榨了两杯果汁递过去，顾回慢吞吞地吃起饭来。

“那我们开始吧？”任时染盯着她吃完，走到她的书桌边，随便打量了一下四周。

从成堆的资料试卷里看见了露出来的十几张女孩的手稿，手稿上画的是同一个男人，他的背影，侧脸，手腕；工作时专注的模样，休息时酌茶的神情，沉浸在音乐里时神游的面容，十几张画像里，画的几乎都是他。

其中有一张让任时染愣怔了一下，男人牵着女孩的手，背对着夕阳，神情自然而安逸。

回过神来时，顾回已经把桌面整理干净，手稿也一并拿走，徒留下来一本厚厚的物理资料册。

“物理不好？“任时染顺着她坐过去，拿起那本册子翻了翻，发现几乎都是空白，偶尔有几面略有笔迹，也只是轻飘飘地写了几个答案。

任时染随便给她出了几个题，探了一下她的底子，就开始从她的薄弱环节开始讲起。

讲题的时候顾回听得很专注，微微歪着脑袋，小碎发贴在耳边，时不时蹭到任时染的脸。听见她温吐的气息声，任时染觉得像有羽毛在他心里剐蹭了一下，卷毛下的耳朵顿时微红。

做题的时候偶尔小橘猫伸着懒懒的腰过来蹭蹭她，顾回就中断下来笑着逗逗它。捧起猫的时候，她不经意间露出了手腕，已经面目全非的纹身乍然出现在任时染的视线里。

“你刺青了？“任时染看着她的手腕，隐隐约约想起什么来。

顾回顺着他的目光找到自己的刺青，拂开袖子看了看，透过模糊的小星球形状的纹身，林初白的面容身影瞬间浮现，顾回突然感觉一阵心悸。

任时染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目睹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最后眼底的光亮也一一暗淡下去。

“是林初白吗？“他知道她一定是又想起了他，似乎每件跟他有关的事面前，顾回总是显得格外在意。又时甚至在意过了头。

听到任时染的发问，顾回愣愣怔怔地抬起头，疑惑从心底化脓开来。

“你怎么知道?“

“你以前跟我提起过他。”甚至后来也见过面。

……

任时染和顾回关系渐好的那段时间里，几乎就是任时染离她最近的时候。

任时染平静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大段的记忆像碎玻璃一抖，稀里哗啦地倾倒而出。

……

从那时起顾回便喜欢画画，任时染就拿来家里的画本给她临摹，她喜欢堆小人，他就趁着哥哥出海的机会带着她到沙滩上去。

顾回不喜多说，任时染就安安静静待在她旁边。可是好像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高墙。

他们像一对奇怪的朋友，在顾梓对着任时阡撒娇吵闹时，就变得更加显著。

顾回从不像朋友那样跟他亲密无间，有时频繁地去找他玩，但更多的是他去找她，偶尔在他受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像夜礼服假面在水冰月陷于危险境地时总是衔着玫瑰帅气出场。但其实所有的小孩里，只要有人被欺负了，她就难得袖手旁边，像是入了英雄情结的魔怔。

不过，尽管因为关系的若即若离让他产生了患得患失的小情绪，任时染还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女孩，她总是很有趣，画些好笑的连环画给他看。

有天，她不再画短篇的小画了。拿给他的画里不再是些动画片里的角色，也不是些小猫小狗，而是新的角色。

是一个小女孩跟大哥哥的故事。

“阿回，是新的动画片吗？”任时染低着头去翻看画中的小人。

顾回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男孩一页页仔细地翻看，见他的手指翻到了关键的帧节时，脸不自觉地泛起微红，像石子坠入江中，泛起淡淡涟漪。

任时染知道像她那般年纪的女孩似乎就开始有些小女生情怀了，他故意忽视了画中的粉红泡泡。不知道为什么，见她对着画中的男人害羞，就觉得失落起来。

任时染不喜欢，他觉得那个小女孩跟她实在太相似了。直觉告诉他，画中的男人也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可又舍不得扔掉或者还回去，顾回给的小画册越叠越高，他一叠也不想去翻。

这种漫画她一直画了好久，像是沉醉其中，一直不到结局。任时染成为了她早期漫画第一位忠实阅读者，可也说不上忠实，观众惟他一个。

他跟哥哥的生活一度举步维艰，不过近年有好心的企业家资助他们，境况逐渐好转。

资助者经常寄些书本过来，任时染就代替哥哥跑去邮局。

他每回去时，顾回也跟着去。

那时起，他就验证了那个男人真实存在的猜想。

从顾回跟着他跑邮局的频次来看，对面的人经常通过这种方式跟她联系。

寄来的东西规整得很精致，与跟顾回爱好相关的摄影集和画集，偶尔是书册，几乎每次都夹着明信片和信纸。信纸上的字句寥寥数字，非常言简意赅。

他猜测对面的人此刻应该像个散漫的旅行者那样满世界旅行，从那些风景不一稀奇古怪的明信片里可以见得。

顾回收到那些东西时，眼里总是泛着亮光，双眸中满是少见的惊喜之色。

任时染也不清楚信上说些什么，不过总归是些开心话，因为顾回的话也愈发多了起来。

她总喜欢围绕着对面的人的喜好来开启话题，这让任时染有点儿不悦，他从没见过她这么话多的时候，他其实本来也该开心的，可不知道怎么，就是不太舒服，像有什么小疙瘩在心间缠绕着那样。

“我真是喜欢他啊。”顾回抱着那个人寄来的画集，坐在沙滩上嘟嘟囔囔。

清爽的海风吹拂而来，女孩闭着眼睛享受。

他盯着她的侧脸瞧，可真像坠入爱河的少女啊。

这些天外国的爱情小说他可没少看，资助者似乎什么都不避讳，无论是哪个年龄段的书本都寄来。

这让任时染更加苦恼起来，起先她也只是微微透露自己的欢喜。

久而久之，她那点粉红色的小心思在他面前全盘托出，像是说着好朋友间的密语，他几乎笃定画中的男人就是对面的那个人了。

他很难过自己的好朋友有比自己更在意的人了，从小到大，他就因为听障的缘故很难跟小孩们玩到一片，即使有人靠近他，他也因为害怕而自动抵触。

阿回是他第一个想要靠近和接触的朋友了。他觉得她应该也是把自己当成好朋友对待的。

回到家中，那些摞得老高的画册已经沾了些海边的湿气，他像是鼓起勇气般，一本本地拿在手中阅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