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干办说，镇长大人啊，你想得这么便利是不行的，咱们镇上这些人，你不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脾气，老实讲，他们倒盼着镇公所突然给他们发一笔钱呐，现在你去从他们兜里掏银子，简直如同割他们身上的肉。

他们嘴上喊着出的出的，那是人精的表现，他们嘴上功夫了得，把你这位镇长都哄得团团转，但你真到了上门收钱时就看吧，人家有各种的借口来搪塞。

你刚上门，他们还没有完全想好怎么应付，只能先在口头上应承会出钱，而现在你再去，他们一个个早想好推托的话了，保证说出来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但一个比一个吝啬。

你把收入算盘拨得哗哗啦啦，别到时只剩苦笑。

陈镇长就问王秀才，真会这样吗？

王秀才自然还是信心满满，但这是属于龙德镇的情况，他本来不便多嘴，既然镇长问了，他自然说，不会这样吧，我相信本镇的诸位镇民都盼着新学校能早日办成，有钱的会出钱，有力的会出力，毕竟此举乃公益事项，镇公所向各户集资，也是本着量力而行原则，这些大户及中户自然心领神会，肯定真心拥护的。

吕干办又嗤一声笑道，王秀才你肯定知道啥叫纸上谈兵，你是镇外人氏，不通本镇人情，只凭你想当然的思维办事，那是不行的。

梁干办则说，这样吧，咱们先不要争了，既然镇长已经去跟三十来多大户打过招呼，没一家拒绝的，那就等着好了，看看是否真会如愿筹到这笔款。

接下来陈镇长依然忙忙碌碌，为筹资奔波。

可是，居然真给两位干办说着了。

那些曾经口口声声会出钱的大户们，等陈镇长带着王秀才，手捧集资账本上门收钱时，每家都拿出了一两银子！

陈镇长傻眼了。

每家一两，没有谁出得更多，二两的都没有。

这才认识到，肯定是这三十户都碰过头，讨论过，集体决定家家出一两。

三十个大户总共出资三十两银子。

那么接下去后面那些中户人家，每家出的钱一定不会超过这个数了。

说好的能筹到起码六七百两呢？连个零头都不会有。

陈镇长结结巴巴，再往这三十户大户人家走了第二趟，恳求说，每家一两实在太少了，各位爷好歹加点呀。

有人慷慨解囊，那就再加一两吧，于是又多了三十两。

那也距离三百两差的不是一点点呀。

但已经走了两趟，你再要开口加钱已经不可能了。

陈镇长回到镇公所，灰头土脸，别提多沮丧了。

而梁和吕两干办却像打了胜仗似的，哈哈大笑，他们欢快的表情与陈镇长的失望形成鲜明对比。

这下，梁和吕两人有足够的资本，对陈镇长和王秀才冷嘲热讽了。

但陈镇长毕竟是镇长，梁和吕也适可而止，不敢过分放肆，他们就把王秀才当成了嘲笑的主靶。

在两位干办的极尽了讥笑以后，王秀才咬咬牙，对陈镇长说，既然本镇的众多富户都玩虚的，那么他们所谓的支持办公学就是有名无实，是假的。

他们虽是富户却也是镇民，难道镇公所没有任何规章条例吗？

比如交税，该交的税是否得交？难道也是这样任凭他们自己作主，愿交就交，交多交少他们说了算吗？

陈镇说那当然不是的，交税是个很严肃的事，咱们有税查队，该交多少，决不能含糊，一文钱都不可少交。

王秀才说既然税不是可交可不交的，是强制性的，那么费呢？镇公所确定的缴费数目，他们也要推三阻四，愿缴就缴不愿也可以不缴的吗？

陈镇长说费跟税，基本是一样的，税收上来，是要交到县衙去的，不留在本镇使用，费是本镇用的，但也不是愿缴就缴不愿就不缴，税和费是一样的求，该交的必须交，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王秀才两手一拍说，那不是很清楚了吗？现在你完全可以把集资当成一种费来收，看他们还抵触不？

此言一出，陈镇长似乎恍然大悟。

但随即有些迟疑地问，这样搞行吗，说好的集资，却要作为费来收，是不是太强制了？

王秀才说，本来是集资，希望他们自愿贡献，既然他们不愿合作，那只能硬来了，否则，办公学这事就只能凉了。

一个龙德镇，连一所象样点的学校都办不起，是不是太不利了，那么多小孩不能上学，作为镇长，你看着不心焦吗？

陈镇长一咬牙，连连点头，你说的对，这办学的事，我也没少操心，一直以来都想着怎么办一个，但就因为缺钱，走投无路，现在还是你出主意搞集资建校，主意很不错，我们决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把这事办成。

梁干办和吕干办冷笑。

陈镇长问他们笑什么？

梁干办质疑道，听你们的说辞，好像把税费的定义搞混了吧？你们有没有想过，税是税，费是费，首先，税肯定是要交的，没有一家工商户拒交，税查队是要查的，这个很正常，没什么可说的。

问题是在这个费上。

费，凡是镇公所需要的，自然也要向各户收取，这个也问题不大，咱们镇公所每次收费，都是很顺当，从来也没遭过人抵制。

为什么会顺利？因为人家认可嘛。

为什么认可？因为镇公所能提得出此费因何而收，收了又怎么使用。

那可不是乱来的，要有出典的，比如咱们这些人的薪资，就是在费里开支，一年大概需要多少，向人家讲清楚，人家不会有异议。

再比如要办起什么活动，过年啊，元宵啊，要挂点灯，要开点晚会啥的，请戏班子唱唱戏，这些费用，人家也认可。

还有其他一些，反正是正当的开支，镇里人都是不反对收取的。

但，现在说的这个费，是什么费？

人家认可吗？不一定吧？

陈镇长听到这里说，怎么不认可了，我明明向他们解释是办公学集资，他们都说好好，办学校好，咱们鼎力支持，没有人反对办公学呀。

梁干办说，确实不会有人反对办公学，问题是，办公学也得量力而行，人家说支持，顶多出点小钱，他们以为不需要出得更多，所费所支都属于镇公所的预算，不关他们的事，而你现在一家伙把办公学说成是必缴之费，他们会承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