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韩知县就留陈镇长吃饭。

陈镇长几次提出想见见儿子陈奇，韩知县都用其他话搪塞过去。

饭后陈镇长马上提出要回去了。

他也懂的，留在县衙干啥，见不到儿子，也休想提出自己的一些看法。

很明显知县在玩阴的，你还看不出来吗？还留下来那才叫不识相了。

韩知县听说陈镇长要走还挽留一番呢，真是礼仪周全，平时从没有这么客气地对待从小地方来的小吏。

陈镇长简直觉得韩知县的笑都藏着刀。

赶紧的施过礼，说声卑职告辞就匆匆而去。

韩知县朝着陈镇长的背影盯了一会，确信陈镇长是真的走了，才叫过厉魁，叫他暗中跟随而去。

然后韩知县又到西厅见陈奇。

陈奇还不知道他爹来过了，没人跟他这么说，只把他留在县衙内管吃管喝，他也正六神无主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见知县进来，垂手而立，也不知知县会说出什么来。

韩知县直截了当问，听人说，陈少爷小时候得过脑病，现在有时说话也不可靠？

陈奇惊讶地说，我并没有得过啥脑病呀，一直都是好好的。

韩知县问，那你得过其他的病没有？

陈奇说那倒得过，小时候经常打喷嚏咳嗽，爱拉肚子。

这跟脑子挨不着关系。

韩知县又问有没有头痛病，有没有眩晕症，有没有走路走不稳的时候，有没有……

反正就是想问，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影响脑子正常运转。

陈奇一一否定，他说自己从小脑子很灵活，没感觉受过啥影响。

随即反问知县，是谁说我得过脑病呀？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嘛。

韩知县就告诉他，不是别人的话，正是你爹说的。

陈奇不解，我爹什么时候对老爷这么讲过？

韩知县说他刚刚来过，吃了饭才走的。

徐金愣住了。

韩知县以为陈奇可能会把他爹骂一顿了，批评自己的爹乱说，太没分寸了。

谁知，陈奇却一脸轻松地笑起来，连声说，我明白了，我爹肯定是怕我在老爷面前失言，所以把我说成有脑病。

这话说得够坦率的，等于附合了韩知县对陈镇长的看法。

陈镇长匆匆赶来县城，就是担心儿子会在知县面前说话没有底线，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也说一气。

但陈镇长当面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那不是心中有鬼吗，肯定要引起知县怀疑的。

现在陈奇倒替他爹把实话说出来了。

韩知县也笑了。

好像挺赞同陈奇的说法。

但忽然一板脸，严肃地问陈奇，你到底有没有说假话？

陈奇说没有，确实没有。

韩知县说，就算你说的都是真话，那么有没有什么瞒着，没有说彻底？

陈奇的呼吸急促了，却还是不容置疑地表示没有，真的没有……

韩知县叹了一口气。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效果，陈奇的表现令他失望。

韩知县叫陈奇先呆在县衙，暂时你就不要回龙德去了。

陈奇张了张嘴也没说啥，还用多说吗，知县不是把你当成客人，而是当成人质了吧。

所以还是不要发声了，听候发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陈奇简直死心了……

韩知县就带了宁朴，换上便服前往龙德镇。

夜里，两个人前往学堂。

这所新办的学堂在夜里少有人，显得很幽静。

自从王秀才死后，连学校都透出一股子恐怖气，本是镇上的一个新事物，值得骄傲，却不料才运转起来就挨了一大闷棍。

王秀才的死即使没有完全抵消人们对新学校的喜爱和向往，至少也在人们心头投一抹阴影。

韩知县让宁朴学了几声猫叫，那边闪出一个人，是厉魁。

韩知县轻声问道怎么样？

厉魁用手指了指南边。

那里，有一所庙堂。

三个人潜到教堂边。

他们望见庙堂旁边的一个小屋里，泄出一丝光。

韩知县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了一会，突然推开门闯进去。

里面，是陈镇长和一个洋夷模样的人。

洋夷人跳起来，大声呵斥好无礼，你们怎么随便闯我的房间。

韩知县却冷笑一声，一挥手，厉魁和宁朴拔出腰刀，将陈镇长和洋夷人拘捕。

这两人一看就知道不必再狡辩什么，反抗更是要不得，只好束手就擒，再不敢吭声了。

韩知县连夜回县衙，当然也让厉魁和宁朴押着陈镇长和洋夷人一同回去。

到了县衙天刚刚亮，韩知县草草吃过早饭就宣布开堂审案。

一声升堂的吆喝过后，韩知县命人把全体被告带上来。

全体被告是哪几个呢，赵虎、陈镇长和洋夷人，三个人被带上堂。

韩知县先问赵虎，赵虎，你承认是你杀死了王秀才吗？

赵虎赶紧跪下说，我认了，是我杀的王先生。

韩知县要他怎么杀的王秀才，讲一讲。

赵虎说，我那天夜里找到他屋里，求他带我去见罗桂花。可是他不答应，还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一生气，就把他捆了起来，然后在横梁上系了一根白绢，再把他举起来，给吊死了。

韩知县问，那个罗桂花是寡妇吧，为什么你要去求王秀才呢？

赵虎说他相信罗桂花愿意听王秀才的话，只要王秀才愿意成全他和罗桂花，就一定行的，没想到王秀才根本不帮这个忙，还骂我，我哪里还受得了。

韩知县听到这里，突然大吼一声住嘴，然后骂道，满嘴谎言，胡说八道，你明明说过你只是路过，看到弄内有个黑影窜出，因为好奇才去窥看，看到秀才屋里点着油灯，秀才已经上吊，正在挣扎，你见死不救就跑了。

现在却说是你把王秀才吊死的，与上次的说法大相径庭。

两种说法，到底哪个是真？

赵虎说老爷，前次我说谎，今天说的是真话。

哈哈哈，韩知县大笑几声，看来，现在该轮到陈镇长说话了。

说着一指陈镇长，你来说吧。

陈镇长茫然地问，老爷，你让我说什么？

韩知县冷冷地哼一声，陈镇长，你跟夷人躲在房里说的话，还用我替你说一遍吗？

陈镇长却低下了头，不肯多说。聂衍仍不生气。他起身下堂，走到神父身边，冷冷地问：

先生，你们不是一向宣称素质高，明辨事理，不打诳语，总说真话吗？看来，这桩王秀才自杀案，最后要仰仗你的话来解开谜底喽。

夷人长叹一声，只好坦白出来。

至此，这桩王秀才上吊案，就这样被韩知县破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