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一片朦胧。月色下，只有蟋蟀和田鸡在叫着，合成一片浅吟低唱，使翻垦过的坟地更加荒凉空旷。

钟先生和阿圭胡乱转着，终于意识到，在月光下寻找长辈的坟，根本不可能。

“阿良，你能辨别，你爷爷的坟在哪个地方吗？”阿圭焦急地问着。

钟先生也在晕头转向，十年前他离开村子时，曾来爷爷的坟头告别，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爷爷的坟，方向和位置当然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现在这里的一切都被犁过，有些人家的坟已经迁走，没迁走的被犁平，整块地成了平整的广场，就算在白天也不可能找准原来的位置，何况现在是深夜。

钟先生愤怒地骂了一句：“妈X的，他们太缺德了，我找不到我爷爷的坟在哪里了。”

“我也找不到我爹的坟在哪块。”阿圭也是又气又急。

忽然，古大哥说话了，声音很低沉，“我有办法。不过，不知你们怕不怕？”

钟先生一愣，没吭声。

阿圭却催问：“古大哥，你有啥办法？我们又会怕啥呢？”

钟先生以为古大哥又要动用那个灵罐，放出里面的狗灵，来帮助他们寻坟。

狗是最善于找到骨头的，这方法肯定管用。

但一想到那条狗会嗅着他爷爷的骨头，钟先生心理上有点无法接受。

但钟先生误会了，古大哥竟另有方法。

“你们这样找，是找不到坟了。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自己出来，指认他们的坟。”

古大哥此话一出，阿圭像被击了一棍，啊了一声，他明显没能反应过来。

“古大哥，你这是……啥意思？”

而钟先生已经听明白了。可是又有点怀疑，阿圭他爹会出现吗？我爷爷是显过灵了，肯定没问题。

“就是让你爹，还有我爷爷，自己出来说话。”钟先生告诉阿圭。

阿圭震惊了，“你们是不是说胡话？这怎么可能？”

“这样吧，”古大哥提议道，“我走开去，你们两个也各自往不同地方走。看看会不会出现。”说完古大哥就掉头走了。

阿圭还愣愣地，问钟先生：“阿良，你真的相信古大哥的话吗？”

钟先生推了他一把，“咱们听他的，试一试吧。你往西走，我往东去。”

钟先生离开阿圭往东走去。

刚走了几十米，迎面就有一阵阴风吹来，霎时让他起了身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他马上站住，瞪大眼睛，隐约看到一道黑影，在朦胧的月色下飘然而来。

黑影在他两丈之外停住。有头，有肩，有四肢，是一个人形。

钟先生唤了一声爷爷。

爷爷的声音响起来，“阿良，你终于来了，真是个好孩子。”

“我来了，可是爷爷，这里已经被推过了，我找不到你的坟了。”钟先生难过地说。

爷爷叹了一口气，“这不怪你，没迁走的坟都被犁掉了，谁也没法子搞清了。”

钟先生紧张了，难道爷爷自己也搞不清？“爷爷，那你呢？”

“我自个当然知道。”

“那在哪里？快指给我看。”

“你一直往前走吧，到了就看见了。”

钟先生按照爷爷的吩咐，只管低头往前走。

又走了大概几十米，他的脚步戛然而止，因为前面，就是那条溪流了。

“爷爷，难道还在对面吗？”钟先生疑惑起来，因为记得爷爷的坟并不在对面。

“阿良，爷爷的坟，就在你脚边呀。”

顿时钟先生大惊。

“爷爷，你是说，你的坟，给推到溪里去了？”

“对呀，全部都填进溪里了。”

难怪这条小溪在这个部位变得很窄，松软的新土占据了溪边一块，而这正是爷爷的坟土。

由于是夜晚，钟先生暂时无法看到那些尸骨，肯定都混在了泥土中。

“这些人，真恶毒。”钟先生骂着。

转而又安慰爷爷，“爷爷，你放心，我马上想办法把坟迁走，换个地方再造一座。”

爷爷又长叹一口气，说：“我本来也不想惊动你，可是我的坟被人扒掉，尸骨扔在溪里，我是日夜不舒服，所以还是出来，叫你帮我安顿一下。”

可是面对着推进溪中的坟土，钟先生一时也不知怎么动手。

这才后悔刚才从阿圭家出来，没带着工具，总不能用手挖吧。

正在为难，忽听爷爷惊呼一声：“他来了，我要走了。”

钟先生只感觉一股风往那面一吹，转眼间，面前的黑影已然消失了。

爷爷说的“他”，是谁？

等钟先生一转头，发现一个人从那边过来，正是古大哥。

钟先生顿时意识到，原来爷爷害怕古大哥。

爷爷一直没露形，看来是因为古大哥在钟先生身边。而古大哥刚才自动走开，说明他也明白这一点。

古大哥的来历，更涂上一层神秘色彩。

“怎么样，阿良，找到你爷爷的坟了吧？”古大哥走近钟先生问道。

钟先生说是的，找到了。

“我爷爷的坟，让做工的推进溪里去了。”钟先生愤愤地说。

“他们确实很刻薄，根本就不想跟村里人商量，想扒坟就扒了，”古大哥也抱不平。他又提醒钟先生，“天亮之前，你必须把你爷爷的尸骨都收起来，再带走。千万不要等到天亮。”

钟先生迟疑地说：“可是天这么黑，我又没带家伙，怎么挖呢？我想等天亮了，跟阿圭去拿来铲子，再挖吧。”

“不行！”古大哥一口否定。

“为什么？”钟先生惊讶。

“如果等到天亮，那些打手又会出来，再阻拦你。你是不是还想跟他们打架？”

钟先生一愣，“他们不是全受伤了吗？刚刚我们还听到他们在屋子里喊疼呢。”

“哦，我要告诉你，他们受的那些伤，只是在夜里有效，但到了天亮就会恢复，一点事都没有。”

钟先生理解过来了，这些人是被狗灵咬的，而狗灵只有在夜里才能出现，咬的伤也只有夜里发疼，天一亮就失去效应。

一切都是虚拟的。

“那怎么办？”钟先生有点慌了，“我去叫阿圭，快回家拿工具吧。”

“不用那么繁琐，”又是古大哥阻止。“我有办法。”

钟先生讷讷地问：“是不是……又要放出那条狗？”

“哈，你也想到了吧。没错，还是请狗儿来帮忙吧。”

到了这一步，钟先生也不能有那么多顾忌，只希望尽快找到爷爷的尸骨。他同意了古大哥的做法。

古大哥把手伸进胸襟里，掏出来一个东西，放在地上。

钟先生弯腰一看，模模糊糊认出是一个小罐子，鸡蛋那么大，具体形状看不准。

它，就是神奇的灵罐吗？

古大哥叫钟先生站在他后面。然后他嘴里轻念一声：“狗儿，干活喽。”

只见嗖地一下，一道白光从罐子里窜出，落到地面，一团白色的东西就出现在那里了。

那是一只白色的狗。当然，月色下只是狗的形状。

“狗儿，请把阿良爷爷的尸骨找出来。”古大哥又吩咐一句。

白狗汪汪叫了两声，似乎接受了任务。

钟先生以为它会使出前爪，在松土上刨挖。可是它飕地一下变成一团白光，一下子就钻进了松土中。

然后这团白光在松土表面时隐时现。

钟先生发现，每次白光浮上来，就有一点黑乎乎的东西被移向溪岸对面。

他明白，那是狗儿正从土里一块一块携出他爷爷的尸骨，在聚集起来。

钟先生想涉水过去，被古大哥制止，他叫他再等一等。

而这一等，也不到一分钟。那道白光再次从松土里出来，就直接钻入地上的罐子里去。

“好了，你过去看看吧。”古大哥吩咐道。

钟先生越过溪流，到了对岸。

古大哥在后面也跟过来。钟先生弯下腰打量，一具完整的骸骨就躺在岸上。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爷爷的遗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