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瑞认为，如果当时自己跟平之路一起声讨，说不定也跟平之路一样的下场。

即使如此，自己幸免于难，躲过一劫，却还是落了个杀人嫌疑。

而且到目前为止不止被冤枉成杀平之路或丛知的凶手，也是杀米小蝶和乔玉的凶手。

一般人哪受得了，背上这么三重杀人嫌疑，不死也脱张皮，早就人不人鬼不鬼，要么自杀了，要么被吓出精神病来。

有鉴于此，这次殷瑞看到一副比较奇异的柱联，干脆就闷声不响，不作任何表示。

但心里面，却对这副对联作了一下揣测。

一般像商家的门联，无非是财源茂盛，和气生财之类，而客栈呢，总不外乎说句宾至如归，给来住宿的客人一种温馨感，有吸引力。

但这对门联的内容却无法跟客栈的性质联系起来，反而好像是哪个倚色诗人吟出的风月诗。

这种对联放在哪家春楼倒是挺贴切的，因为虽然说的是残花和新枝，好像吟颂风光的，实则代称的就是男女之鱼水。

殷瑞心里一动，莫非，这家客栈，除了接待客人留宿，还兼有别的什么服务？

当然这样的客栈还是有的，老板有可能跟春楼是相通的，甚至可能就是春楼老板开的，客栈的功能跟春楼有点区别，春楼是所有男人都奔着美女进来的，而客栈以招待客人住宿为主，即使有这方面的服务，那也是附带的，是在客人有这种需求，才从春楼那边临时唤来美女上门侍候。

莫非……

殷瑞不由得有些心旌飘荡。

但也更警惕了。

“哎，哥儿，你来了，是住店呢，还是吃饭喝酒？”从里面出来一个小二，向殷瑞打招呼。

殷瑞直截了当地说：“是有人叫我来的。”

“有人叫你来的？是谁？”

“巡捕署的顾巡捕官。”

小二一听，张大嘴巴，惊奇地上下打量了殷瑞一番。

殷瑞听得小二在自言自语：“乖乖，原来所言的大客，就是……不会搞错了吧？”

“小二，你在说什么？”殷瑞问。

小二像从一个梦中惊醒，甩了甩头，用手抹一把脸，堆起笑脸说：“没什么没什么，你说是顾巡捕官叫你来的，我还以为是不是搞错了。”

“什么搞错了？”

“刚才顾巡捕官派人来，跟我们老板订了一个房间，并吩咐说，一会儿会有一个大客来店里，要我们店好好地招待，切不可怠慢。我们老板现在有点事出去了，临走时再三关照我，等那位大客来了，一定要好生侍候。这么说来，顾巡捕官说的大客，就是……您哪？”

很明显，小二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因为在小二看来，顾巡捕官可不是一般人，贵得不要不要的，她都差人来预订房间，而且是本店最高等级的，价格最贵的，并且提早要求店里要给以最好的招待。

以顾巡捕官如此隆重的做法，那么可以想象，她的这位大客一定也是身份不一般的。

虽然本店是客栈不是宾馆，离宾馆差的不是一点点，但在客栈中排名第一，顾巡捕官都来订房间用以款待她的客人，说明本店的档次还是颇受她看重的。

那么这位大客的身价即使不是达官贵人，至少应跟顾巡捕官平起平坐，甚至还可能略高一点。

可是……

现在一看，来的是个什么人呐。

少年。

短发。

短袖衫，直筒裤，黑帆布胶鞋。

典型的学生仔。

胸前别了个校徽，小二早认得是师范学院的。

师范生在城里人中倒也被高看一眼的，至少是读书人，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成绩不佳者也考不上，毕业后几乎会被抢走，不会有一人找不到工作，反倒是供不应求。

教师，自古就在天地君亲师里排着的，师者，是很有地位的，乡下人尊敬，城里人同样尊重。

一个未来的教师爷来了，小二本来也是会恭敬接待的，但这个时候情况有点不一样，因为，这个学生仔是应顾巡捕官的安排才来的。

如果没有这种安排，小二倒觉得很自然，会按照既有的礼节殷勤招待这位学生仔，但恰恰因为是顾巡捕官的行为，让小二陷入到深深的迷茫中去了。

小二在想，这个学生仔，他跟顾巡捕官是什么关系？

是兄弟？

亲戚？

为什么这个看上去挺平常的学生仔，会让顾巡捕官如此看重，差人提前来预订最好的房间呢？

小二对城里一些单位的行事风格也有所了解，正因为了解，才很茫然……

所以小二好像忘了那套平时招待客人的辞令，一时有点发呆。

殷瑞岂能看不出小二那迷惘的眼神，他反问小二：“顾巡捕官差人来预订了个房间？还说有个大客要来？”

“对，就是这么说的。”

“不是她自己来的，是派人来的？”

“派人来的，不是她自己来。”

“所派的是什么样的人，男的女的？”

“女的。”

一听是女的，殷瑞就惊了。

“那位女士，是什么样？”

“好威风的唷。”

“为什么威风？”

“因为穿着巡捕服嘛，腰里别着棍子，不过好像没带有家伙。”

所谓家伙就是枪，棍子一定是橡皮棍，算不上真正的家伙。

殷瑞不由得搔起后脑勺来。

本来他听小二提到顾盼盼派来订房间的是个女的，还以为，女的长得颇有姿容，打扮也是花枝招展，可小二却说那女的穿巡捕服。

那就是个女巡捕员？

巡捕署里有女职员，但所做的是坐办公室的工作，要么是文书，会计之类，要么是食堂做饭，后勤搞卫生之类，真正带着家伙巡街的没有，负责查案的，也好像惟顾盼盼一位。

既然是巡捕署里的女职员，当然不可能是殷瑞所猜的那种，搞什么风月勾当的，那证明殷瑞猜错了。

这样也好，先不用担心顾盼盼耍花招，用个美女来给他灌迷魂汤。

想了想，管她是什么用意，既然叫我来，我来了就是，到底她瓶子里装什么药，由她自己来揭晓，我何必费思量去猜呢。

殷瑞就朝小二点点头说：“那好吧，既然是顾巡官派了人预订好房间，我来了，就在里面等着吧。”

小二把殷瑞让进店门，到了中厅。

这里是客人用餐和喝茶闲叙之堂，外面有客人来吃也是可以的，客栈兼具小酒馆功能。

小二跟在殷瑞后面问道：

“客官，您是不是先在这里稍坐片刻？”

殷瑞听出小二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假意不知，问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坐一坐？”

“因为我们老板出去办事了，一会回来，小的呢，很多事也作不了主，还请客官在此稍坐，我给您沏一壶茶你坐着慢慢喝，等我们老板回来，再请您上房间好不好？”

殷瑞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主要还是这小二很谨慎，虽然把殷瑞接进店门，但其实内心余虑难消，生怕是接错了客，搞成一场大乌龙。

这年头当个店小二了不容易，要处处机灵，决不能犯马大哈，一旦弄错了，小事还好，大事就糟了，会吃罪不起。

既然是顾巡捕官预订的房间，还留话说有大客要来住，万一这个学生仔并不是顾巡捕官所要招待的大客，是小二迎错了人，那这事就不好交待，顾巡捕官，得罪不起。

所以小二为了小心起见，就有意请殷瑞在楼下大堂里先坐着喝茶，等老板来了，“验明真身”才行。

殷瑞就在最靠内的一个桌子前坐下来。

他喝着小二沏来的茶，有心趁这机会静静心，闲憩闲憩。

一会儿，有个人进来，直接就坐到他对面的位置。

此人大概四十来岁，身穿灰布长衫，头上戴一顶灰色礼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

坐下后就叫小二泡茶来。

茶来后，那人掏出一包烟来，抽一支出来，举在手中问殷瑞：“会不会？”

殷瑞还以为这人的意思是想在这里抽支烟，问他能不能允许。

这是一种礼节，在社交场合，两人隔桌而坐，一人想抽烟，就会先问坐在对面的人，可以吗，在得到对方的首肯后再点火。

可那属于有身份者在交往时的礼貌做法，显得素质好，而在这俗人进出的饭馆酒肆里，爱抽就抽，根本不用问旁边的人可以吗，旁边的人也不会讨厌别人私自抽烟的，是很随意的地方。

但此人却在征求殷瑞的意见。

也就是说，如果殷瑞表示不希望对方在这个桌前抽烟，那人可能要么不抽，要么换个桌子。

在殷瑞看来，此人的行为，明明是多此一举。

但正因为显得多余，所以殷瑞反倒重视起来，他相信，此人是故作姿态，其实最大的可能是要跟他搭话。

殷瑞点点头说：“你随意，不碍事的。”

那人却将那支烟往殷瑞面前送一送，“我是问你会不会抽，如果会，那就请抽一支吧。”

原来是此人在向他敬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