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叹了口气，道：

“不知道尤弥尔被莱纳他们带走之后会怎么样。

老实说，我想了整整一天，也没想明白她为什么会回到莱纳他们两个人身边。

你呢？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毕竟你是最了解她的人。”

“我不了解她。”希斯特莉亚突然抬起头，用力擦去了眼泪道：

“我以前不知道她是巨人，现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和莱纳走。

仔细想想，我根本就不怎么了解她。”

“那你为什么还那么在意她？”爱德华道：“在意到为了她根本不在乎我们这些人？”

希斯特莉亚一惊，望着爱德华双唇颤抖，一时间无言以对。

“你和尤弥尔的关系一直都很好，这我很清楚。”

爱德华继续道：

“可是，尤弥尔对你到底特殊在哪里呢？

论陪伴，大家都是一起生活了三年。

论亲密，萨沙也不输给尤弥尔吧？

论照顾，相比尤弥尔那一向讨人嫌的德性，我自认比她做的好。

所以希斯特莉亚……啊不，我还是想叫你一声赫里斯塔。

为什么你为了尤弥尔，就可以无视我们所有人呢？”

希斯特莉亚彻底呆住，始终无法回答爱德华的话。

爱德华看她这副仿佛精神被撕裂的样子，突然感到有点恨自己。

利用希斯特莉亚的善良，用道德绑架的方法让她打起精神，委实残忍又下作。

可现在局势这样严峻，如果放任希斯特莉亚这样消沉下去，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变数。

爱德华只能做一次坏人了，就像利威尔愿意担当恶名那样。

半晌，希斯特莉亚才缓缓道：

“因为……因为……

因为和尤弥尔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不是可有可无的……

虽然她总是很刻薄，也很爱欺负萨沙，可我总是能感到，她心里和我一样孤独！”

爱德华皱眉道：“你又不了解她，怎么能知道她和你一样孤独呢？”

“我就是知道！”希斯特莉亚近乎歇斯底里道：“我能感觉到！你不会明白的！”

爱德华干笑了两声，道：

“我为什么不明白？

同类虽然不一定会相吸，但一定能感知到那难以言喻的共鸣之处。

我想，这就是你会喜欢尤弥尔的理由吧？”

希斯特莉亚的眼神晃动，有些不自信地轻轻摇头道：

“我……我没想过……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吧……”

爱德华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失去爱人是很痛苦的，痛到心碎得像裂开一样，却找不到能够对症的药物来治疗。

那种痛苦就像有刀子在心脏上割，但却不能治愈，也无法阻止，让人生不如死，我说的对吗？”

希斯特莉亚望着爱德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是……是的……就是这种感觉……

只要一想到能和尤弥尔再在一起，我就感到这股痛苦减轻很多……

可是，这只会让我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和尤弥尔的分别是事实！

我和她之间现在已经隔着天堑一般的鸿沟！

一想到这些，我就感觉那种痛苦成倍的增加，痛不欲生！”

她一边说着，一边大哭起来。

在静谧的山路之上，辘辘的马车声里，希斯特莉亚的哭声很快就被黑暗吞噬，显得那么无力又苍白。

爱德华沉吟了一会儿，道：

“赫里斯塔，你知道蝴蝶吗？

蝴蝶在从毛毛虫变成蝴蝶时，要用肉身磨破坚硬的茧，受到的痛苦如同凌迟。

以前，我只是听说这种感觉，就感到浑身发毛。

可是你知道一个月以前，我居然亲身尝试到了这种感觉的味道吗？”

希斯特莉亚一惊，诧异地望向爱德华，不解道：

“什……什么？”

“利威尔兵长说，人是可以在痛苦中慢慢练就抵抗痛苦的能力的。”爱德华道：

“所以，当时为了强化我的巨人力量，他就用凌迟式的方法来训练我。

我变成巨人，被利威尔砍得体无完肤，然后再等着身体恢复。

如此反复，直到我体力耗尽，无法维持巨人的形态为止。”

看着希斯特莉亚震惊的目光，爱德华只是吁了口气，苦笑道：

“就这样反复练习，直到我对痛苦的抵抗力慢慢提升起来，可以忍着被凌迟或是被被重伤时的痛苦继续战斗，甚至引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肉体也好，心灵也罢，都是一样的。

你失去了爱人，那我们这些人也失去了战友，还被逼得要躲到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暂避风头。

所以，你真觉得，其他人都不如你痛苦吗？”

希斯特莉亚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扫了一圈熟睡的众人，一时间沉默无语。

“希斯特莉亚，你除了坚强起来别无他法。

你虽然失去了尤弥尔，但其实并不比其他人要惨多少，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失去了很多。

如果我们只会沮丧，消沉，那就只剩下坐以待毙了。”

爱德华放慢了马车的速度，回头盯着希斯特莉亚认真道：

“我们现在必须互相珍惜还剩下的彼此，逼自己变得更强大，逼自己变得更能忍受痛苦，你明白吗？”

顿了顿，爱德华也有些失神，喃喃道：

“我想，当痛苦的人能扎堆聚集在一起，彼此慰藉、感知他人痛苦的时候，大概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缓很多各自的痛苦吧……”

希斯特莉亚看着爱德华失落的模样，眼泪夺眶而出，放声大哭起来。

爱德华没有阻止她，而是转回头，继续认真驾驶着马车。

对于心灵的创伤而言，哭泣也是排毒的一种方式。

尽管在阴云密布的现在，希斯特莉亚凄惨的哭泣也并不显得多么有力。

但或许，那样能让她好过一些。

爱德华也不担心希斯特莉亚的恸哭会惊醒其他人。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其实早就醒了。

希斯特莉亚那么激动，根本没控制过自己的声音，其他人大概早就被两人的谈话惊醒了。

只不过，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做声，无非是想要看到希斯特莉亚能解开心结。

也许所有人都很关注城墙的秘密。

但爱德华相信，他们也都是十分在意希斯特莉亚的，就连之前因为她保护尤弥尔而痛骂了她的三笠，应该也会因为希斯特莉亚现在悲哀的模样而有所触动。

一零四期训练兵中，加入调查兵团的人所剩无几，他们彼此已然都是最为珍贵的伙伴了。

当爱德华意识到这一点时，突然下意识地望向了艾伦。

他似乎想通了为什么利威尔会把这几个人编在利威尔班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