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敏像是见了鬼一样，颤抖着抬起头望向了利威尔：

“诶？”

爱德华看他这幅样子，难受得直接放下了杯子。

以阿尔敏的脑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他心中是有答案的。

然而现在看来，他完全没有从崩溃中清醒过来。

甚至想要自自欺欺人地从爱德华等人口中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以此来寻求宽慰。

可惜的是，利威尔从来都不是会哄孩子的人，他只会斩钉截铁地陈述事实。

阿尔敏的状态，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面对精神受到重创的他，让甚至内疚地低下头，无力道：

“对……对不起……阿尔敏……

对不起，原本开枪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对不起……”

阿尔敏目光空洞，像丢了魂一般喃喃道：

“原来是……这样啊……

我杀死的那个人……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吧……

和我这种烂人相比，她才是配的上是一个‘人’啊……

不像我……毫不犹豫地就……扣下了扳机……

我真是……”

“阿尔敏。”

利威尔骤然打断了阿尔敏的话，冷冷地望着他道：

“别要死不活的了。

你的手已经沾了人血，变不回原来的那个自己了。”

众人都是一惊。

三笠更是柳眉倒竖，怒道：

“利威尔！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老老实实接受新的自己吧，阿尔敏！”利威尔无视三笠的怒火，依旧瞪着阿尔敏道：

“如果你的手上到现在都还是干干净净的，那让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吗？”

阿尔敏浑身一震，眼中骤然闪烁起光芒，怔怔地盯住了利威尔。

仿佛他成了一盏希望的明灯一般。

“你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是因为你的同伴当时面临死亡的威胁。”

利威尔盯着他的双眼，拧着眉头道：

“你不开枪杀对方，对方就会杀让！”

众人都是一愣，心中的不满顿时消散无踪。

利威尔继续道：

“你会果断开枪，不是因为你没人性，而是因为你够聪明。

你聪明，所以明白在那种情况下不能有半点迟疑。

你心里清楚，如果在那里失去伙伴、物资和马匹，我们的未来只会更加绝望。”

看着众人都低下头，爱德华想了想，也道：

“是啊，阿尔敏，多亏你弄脏了自己的手，我们这些人才能得救。

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谢谢你。”

看着阿尔敏丢失的灵魂仿佛重聚了回来，利威尔瞥了爱德华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众人一阵沉默，只能听得见篝火猎猎燃烧的声音。

许久之后，让才抬起头，一脸内疚地望着利威尔道：

“利威尔兵长，我……之前一直都觉得，你的做法是不对的……

不……

应该说，是我觉得，自己应该那样认为。

因为我……对自己要杀人这件事，始终心怀恐惧……

这次是我犯了大错。

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的。”

利威尔瞥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半点宽慰的样子，只是冷哼一声，道：

“那是当然的。

这次因为你心软，我们这些人差点全军覆没。”

自己的道歉没有得到宽恕，令让更加尴尬，只得更加愧疚地低下头去，弱弱道：

“非常抱歉……”

“不过呢。”利威尔话风一转，又道：

“我只是因时因地才会说这样的话。

世上的事，到底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有谁说得清？

你到底是对是错，也不能完全下定论呢。”

让似乎被利威尔弄迷糊了，看了他半晌，以为他会再解释些什么。

然而，利威尔的话似乎到此为止，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因为满心的愧疚与惧怕，让甚至不敢深问利威尔的意思。

爱德华看了利威尔片刻，倒是默默点了点头。

收拾炊具的时候，爱德华获得了和利威尔独处的空隙，道：

“你觉得，他们能懂你的意思么？”

利威尔看了爱德华一眼，饶有兴趣道：

“我什么意思？”

爱德华轻笑一声，道：“我家传有句话，叫做“有经有权”，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爱德华的话反将了利威尔一军，让他费解起来，道：“说来听听？”

爱德华笑笑，道：“意思比较深，简单来解释吧，‘经’是不可以改变的东西，而‘权’是可以改变的东西。

所谓‘有经有权’的意思，即是要懂得变通。

杀人是我们现在在这种非常时期才不得不做的事，却并不时因为仁慈和心软就不值得珍惜。

只是要如何使用，还在各人自己。

你就是这个意思吧？”

利威尔盯了爱德华一会儿，轻轻哼了一声。

爱德华笑了起来。

利威尔没有毒舌鄙视他，即是说明他说对了。

然而顿了顿，爱德华又皱起眉头，小声道：

“可我看他们的样子，不像能明白其中的意味。

老实说，这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人瞬间开悟的事情啊……”

利威尔看着让几人收拾东西，沉吟了片刻，道：

“我倒是不担心。”

爱德华一愣，道：

“哦？”

“你懂这么多道理，该犯混蛋的时候不是一样会犯混蛋？”利威尔瞥着他道：

“决定一个人最终会做什么事的，不是他知道多少知识，懂得多少道理，而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每个人的结局都是他们自己给自己定下的。

所以无论他们能不能明白，都无所谓。

反正他们会做什么，始终会去做；不会做什么，提醒了也没用。”

爱德华哑然。

看起来，利威尔在这方面看得比他透得多。

人们只能将所知分享给他人，却不能替他人担起属于他们的责任。

每个人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至于最终会是什么结果，便只有天知道了。

结束了饭后收拾，众人便要开始下一步的作战会议了。

现在艾伦和希斯特莉亚已经彻底失联，流亡小队的行动又遭受重创。

局面变得越发不利。

可以说，现在就只剩下爱德华这些人和整个雷伊斯家族还有宪兵团，乃至整个王国为敌了。

他们需要帮手，需要找到艾伦和希斯特莉亚的下落，需要解救整个调查兵团……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众人都开始感到力不从心起来。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利威尔最终道：

“现在不要管太多。

我们还是要把找到艾伦和希斯特莉亚作为首要目标。

必须抢回他们，我们才有继续和雷伊斯家族周旋的资本。

如果艾伦他们两个人落到了罗德·雷伊斯的手里，那对方便再没了顾忌，可以放开手清扫任何阻挡他们或是知道他们秘密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