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缭绕，山路崎岖，攀登起来倒是真有些吃力，尤其云昭雪此刻是副娇弱的身子，大约走百十来步便要歇息会儿，脸蛋儿透着些红晕，用手撑着膝盖，又随意的擦拭着汗珠，终究是在两个时辰以后瞧见万福寺的红门和香炉，有扫地的小沙弥双手合十的对他们施礼，将落叶清扫归置到一堆儿。

　　云昭雪保持着敬畏心，把衣衫整理妥当，迈过门槛。

　　慈祥俯瞰众生的佛像就那般笑着伫立在那儿，她仰头直视着，心情竟毫无波澜，只淡淡的环顾着四周，发觉有身影略显熟悉，他偷偷摸摸的躲在墙角处，啃着两幅鸡架，满嘴都是油，香的眯起眼睛。青月察觉到她的视线，吃惊的捂着嘴，压低声音道，“这不是那日巷口的瞎子道士吗？他能看得见！”

　　“不得无礼。”云昭雪摇摇头，示意他们在原地等着，踱步到道士面前，蹲下。

　　道士的双眼比前两日更加雾蒙蒙，有些恐怖渗人，咧着嘴角笑着说，“跟姑娘还真是有缘分！”云昭雪也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嫌弃之意，反倒是摊开手，“道长可否给我一口？这路上倒是累的不行，有些饿。”

　　“寺院庄重之地，姑娘竟然要吃肉？”道士义正言辞的反问，却把鸡腿递过去。

　　云昭雪咬了小口，慢悠悠的看着小沙弥们又怕又敬重的不敢靠近，更加肯定道士的身份大有来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若一心向善，这吃肉喝酒又有何妨？普度众生，并不在意这些。可若是伪善，哪怕日日吃斋念佛，双手沾满鲜血也会落入阴曹地府，受到折磨惩罚，道长不也是这般想的，才能在佛祖眼前吃肉吗？小女子仍旧没有领悟其中道理，不比道长。”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实在有趣！”眼盲道士爽朗的笑着，“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何会在这儿？”

　　云昭雪摇头，对世间万物哪里有那般多的好奇？自顾不暇，只道，“佛道并不区分，皆是救苦救难，虽然所属不同却有着同样目的，道长若寻不到地方，在此处停留也算是应当。”

　　“你心思通透，澄明，比许多人都要强上百倍……只可惜，这印堂发黑，怕是近日就有些劫难。”眼盲道长说罢，那眼珠子似乎更加不舒服，转动两下，皱着眉，用剩下的荷叶把鸡架包起来，揣在怀里，扶着墙踉跄的站起来。而云昭雪抬起手、搀扶着他，接触的瞬间，道长在她的手腕掐了下，那刺痛感清楚，可云昭雪再低头看时，手腕哪里有什么红痕，反倒是肌肤白嫩，并无异样。

　　眼盲道长指着后院，说，“我跟万福寺的方丈有些交情，跟你也有些缘分。”

　　“你且到后院住一夜，明日再走。这劫难，说不定能够躲得过，若是躲不过……这东西也能够护佑你化险为夷，避免生死危机。姑娘记住老道的一句话，是福是祸，并不因眼前而区分。”眼盲道长笑笑，离开，摇摇晃晃的背影倒是有几分混不吝的得道架势，“姑娘欠我的，可要记得还！”

　　青月见他走远，也赶紧跑过来，查看着云昭雪有没有事儿。

　　“姑娘？”云昭雪摇摇头，让她安心，问身边经过的小沙弥，“小施主，这后院儿可有安顿的厢房可容我住一夜？”她生得好看，这说两句话，让小沙弥都有些红了脸，但此番红脸是因见美好的事物而羞怯，并非是破了色戒。“女施主请随我来，方丈住持在后面儿留了两间客房。”

　　万福寺，倒是想的周到。

　　这厢房只有稻草蒲团和两床简单的被褥，略显朴素，而点燃的香烛都是有凝神静气的味道。清风住在旁边的院落，青月和她睡在一起。是夜，云昭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心口有些慌乱，像是什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偷偷的爬起来，披着衣衫，推开虚掩着的门，弄出吱呀呀的动静，差点儿把青月弄醒。

　　而她可能是累的狠了，翻身嘟囔着又沉沉的睡过去。

　　庭院有两棵参天古树，仰头瞧着都看不到树冠，需要费尽才能够透过枝叶看到些弯钩月和繁星点点，云昭雪双手呵着些热气，在掌心搓着，慢吞吞的坐下。敏锐的听到脚步声，警惕的回头便看到面相和善，脑袋还泛着光的和尚，他的脖颈挂着两串念珠，圆润有光泽，打眼看着就知道是每天都盘的！

　　这身朱红色和黄色交织的袈裟，便彰显了此人的身份。

　　“见过方丈。”云昭雪起身，恭敬可不敢慢待的问候。那和尚笑眯眯的双手合十，示意她坐下，道，“云姑娘也来此处赏月？”她并不意外方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脸上没有刻着字，但凡是京城里的富贵千金总归是脸熟的，也算是万福寺的香火客。

　　云昭雪看着方丈，感觉心情似乎平静了几分，问，“方丈可猜得到，我是为何来此处、”

　　“云姑娘心中有所求，有所问。”方丈淡淡的回答，字字句句模糊不清，却又准确无误的戳到了点儿，她笑着继续问，“方丈识人断物，可觉得我是好人？”

　　方丈摇头，没有作答。

　　云昭雪继续像是自言自语的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双手，没有沾满任何鲜血，但却是有许多人都因我的算计而死，也因为一步步的引诱而做出些冲动的决定。我可以无愧于心的说他们内心本恶，可多多少少都有着我的缘。方丈，可是能够渡我？”

　　“云姑娘，需要自渡，而并非是我。”方丈将脖颈挂着的一串念珠摘下，对她轻声道，顺势塞进她的掌心继续说，“成大事者，不拘泥于小节。若是困于心魔，怕是要走火入魔，还望云姑娘能够想得通，若有事，万福寺和我都愿出手相帮。”

　　这，算是给她承诺和仪仗？萍水相逢？又为何？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眼缘？云昭雪低头看着手里握着的念珠，觉得这两日的奇遇有些玄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