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孤影,形单影只。
南苑客栈内静谧寂寥,伙计们提着剑、时不时巡视着,襄阳城内有商贩们吆喝着、喝酒划拳,声音吵得云昭雪有些睡不着,翻身坐起、瞧着皎洁如钩的弯月,格外想念墨尘珏。他在时,觉察不出什么,可如今却猛然想起夜深时有温暖的怀抱、若是起风便有裹挟着体温的斗篷,实属不易。
想到这儿,她提笔、愁眉紧锁的琢磨着很久,咬着狼毫笔,忽而笑起来。
笔墨落在雪白的纸下,是竹林,两只相互依偎着的雀鸟互相啄着羽毛。她吹着口哨、唤来那只听话懂事的信鸽,自桌角挑拣起两颗豆子喂给它,低声轻语道,“可算是劳累你……”那信鸽通灵性的用小脑袋瓜蹭蹭云昭雪的掌心,振翅而飞。看着那消失的圆点,云昭雪踏实的回到卧榻,回忆起掌柜的瞧她的眼神,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唤北辰为“国师大人”,襄阳城当年的势力,绝不像是他说那般微弱。
可为何要求援京城?
北辰始终隐瞒着,不敢透露给她的到底是什么?
——
另间房内,北辰一袭白袍,出尘不染的倒着清茶,看着战战兢兢,几次欲言又止的掌柜的。
这煮茶最是费工夫,又是耗费心力,温度稍微低些,便会毁了茶的滋味,急不得,也恼不得。北辰将茶壶提起来,看着浸润着颜色的茶汤倒出来,给自己斟满,才抬起手示意掌柜的也品尝些,“你在我的屋内都耗着整夜,难不成是要哄我睡?有话便说,无事就离开,看着碍眼。”北辰的逐客令,向来都没有隐晦可言。
“国师大人,您此番回到襄阳,可是我们筹谋的事情,有着落了?”掌柜的问。
北辰摇头,他这些年始终蛰伏在京城,是云昭雪并不知情的。他的眼眸犀利的看向南苑客栈外的那处空地上,远山有着皇陵,埋葬着他们尊崇着的人。韬光养晦,并不仅仅是墨尘珏,可比起仍旧有退路的皇帝,他们这种国都覆灭,需要依靠着他人鼻息的亡国之辈来说,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时候未到,我虽然带着她回来,却不能让她知道任何细枝末节,你也把消息传给所有人,若是让我发现谁多嘴多舌的透露出风声,惹她生疑。我断然不会给活路,直接扔到蛇窝……”北辰眼眸里寒光微闪,哪里有半分怜悯,全然没有在云昭雪眼前的那副吊儿郎当,而是生杀都掌握在手中、高高在上的裁决者。
掌柜的连连点头,退出去。
将门虚掩起来,北辰阖着眼眸,有些疲惫的靠着雕梁,怀中雕刻的小马烫得他心窝滚烫。为芸娘,为国,他都要殚精竭虑的付出心血,任何手段都在所不惜。那夜,北辰在梦中恍然梦到久违的背影,芸娘穿着她最喜欢的狩猎红袍,在前面狂奔,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回头对着他招呼着说,“北辰哥哥,快来啊!”
“好……你慢些!”北辰想要和着两声,可发现张不开嘴。
梦陡然惊醒,他苦涩的笑着,呢喃的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看来,遇到那丫头,你才算是原谅我,肯在梦中见见我。这样便也是值得了,否则,我都不敢去见你……”北辰摸着枕边的小马,看着漆黑无边的夜色,全无睡意,也不知该做些什么,索性摊开襄阳城的布防图,盘算着到底哪里能够容得宋君繁暗中做些手脚。
襄阳城,多年来,尽在他的掌握中。
且不说是都尉府和几处要塞,都有他们的人守着盯着,就算是宽敞点的竹林空地,也都时不时有人去巡视翻不出天来。北辰拧着眉,手指划过每处地方,忽然瞪圆眼眸,说,“看来是这儿……”那是襄阳城的一处孤岛,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要靠着货船、船夫撑着两炷香的时辰才能够到,往日那孤岛上住着都是些原来的百姓,归属于襄阳城,却也鲜少有人去,“也亏得宋君繁能够想到这儿。”
三不管的地界,他倒是会利用、
心中有数的宋君繁看着瓷瓶,想着云昭雪昨日随口提起,这房间里雅致虽好,可缺点儿生机。自芸娘撒手人寰,他便看哪处都觉得无趣,房间自然有些死气沉沉,想到那花枝招展的小丫头,就飞身离去,想着到后山的半山腰摘几朵花,给她讨讨新鲜。
北辰的身影从南苑客栈离开,有道暗中注视许久的身影也趁机潜进。
绕过客栈守着的侍卫、伙计们,来到天子阁,蹑手蹑脚的推开门,看着躺在卧榻上的身影,慢慢靠近。在朦胧的光下,那双手没有触碰到云昭雪,便猛地感觉眼前有股烟,迷了他的视野,扰乱平衡的差点儿踉跄摔倒在地,训练有素的身手让他后撤两步,想尽快睁开眼的瞬间,感觉有冰凉且锋利的刀刃搁在他的脖颈处。
稍微动作,便会划破血管,当机丧命。
“你是谁?宋君繁的人吗?”云昭雪双眸清醒,低声问。
她比此刻要矮些,可气场却分毫不输他。那人皱着眉,并不像是伪装,视野仍旧有些模糊的眨巴着眼眸,反问道,“宋君繁?那是谁?”这……云昭雪看他并不像是做戏,愈加疑惑。她初来乍到襄阳城,又没有招惹谁,南苑客栈又并没有跟谁碰过照面,怎就招惹到了杀身之祸?
单单凭着她生得好看?云昭雪心中恍惚,可动作却没有分毫的放松,紧绷的僵持着。
“你到底是谁?”她问,那人终于能够看清楚眼前的女子,她的青丝如瀑布般的垂下,床榻的发簪随意扔着,而几个珠翠掉落。可见刚刚迷晕他的烟雾是从那里发散出来的,“我姓凌,凌澈,襄阳城的都尉。知道国师大人带着女子回来的消息,来瞧瞧。”
那人说罢,云昭雪却忽而笑了两声,问,“这叫瞧瞧?襄阳城的行为倒是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