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话，三姨娘握着针线、将裁剪好的绸缎布料拎起来，比量着。

　　云丞相看她的指腹都出现些针眼的伤痕，心疼的将她拽到膝前抱着、道，“这些活计交给绣娘去做，京城的那几家裁缝铺子都定期会来做新衣，哪里就轮到你来操持了？”三姨娘故意将针线放得远些，这般看似无心的举动让他更是受用，眼底弥漫着笑意。

　　“老爷的朝服、有绣娘来做，妾身是放心的。可贴身的衣物总归是要穿着舒服些，我左右闲着也无事，做两件衣衫也累不着，还能够让老爷穿着的时候惦念着妾身的好，何乐而不为呢？”三姨娘有些嗔怪，云丞相也听得出来，爽朗笑着道，“我对你的情意，哪里需要这些来维持？你若是想做，做便是了，我定然会日日穿着都不肯脱下。”这男子说出情话，是信手拈来，不需要深思熟虑，却也少几分笃定和可信。

　　庭院，云昭意趁夜而来，没有贸贸然的闯进来，反倒是朗声在外道，“女儿见过爹爹，阿娘。”

　　“进来吧。”云丞相看着从怀中站起来的三姨娘，有些恋恋不舍的捏着指尖残留的温度，道。云昭意身着翠绿的衣裙，并没有繁缛的钗环点缀，倒是合云丞相的心意。他向来标榜自身清廉，在府中都是节省吃穿用度的银钱，可偏偏云昭思就喜欢穿金戴银的置办头面，每每看见，他都觉得不满。

　　从前，继室夫人能够笼络住丞相的心，铺张些，倒也无妨。

　　可眼下是不得宠的，还那般肆意，便让云丞相有些恼火。此刻看着云昭意，越发觉得顺眼起来，带着几分慈爱的笑道，“这木簪好看，意儿到爹爹身边来，让我瞧瞧。”云丞相抬起手，云昭意则是屈膝行礼，才敢靠近的保持着些距离，恬淡的笑着。

　　“是你教得好，意儿最近越发温顺，前阵子听闻在赏花时，也说出些诗词来，惹得书生郎们称赞。”云丞相是喜欢摆弄些文采的，云昭意也投其所好的摇头，笑道，“昭意哪里能够比得上爹爹的一星半点？不过是自个儿闲来无趣时，多看些爹爹从前写的诗集，在外显摆些。那些文人雅士的称赞，想来都是给爹爹的，偏叫我担了美名，还望爹爹莫要怪我才是。”这番话，恰到好处的让云丞相飘飘然起来。

　　三姨娘不做声响，只沏茶，递给丞相。

　　“好，你如今出落得款款大方，爹爹也倍感欣慰。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云丞相问道，三姨娘看着云昭意，微微颔首示意，她便装作思索的模样，半晌道，“爹爹，昭意有件事情怕会惹了您动怒，想求您应允……”看她忽然跪下，云丞相也拧着眉，没有即刻让她起来，回头看着三姨娘，声音比刚刚的温度降了几分的问，“你说来听听。”

　　丞相的心思，只以为是云昭意想讨些过分的。

　　“女儿听闻娘娘如今在万福寺，不知过的如何，她好歹是女儿的姐姐，往日也多有照拂。想爹爹能够允诺我以烧香拜佛的名义前去探望……”云昭意不敢抬头，听着云丞相沉默的没有作答，又继而道，“娘娘是后宫之首，跟陛下之间的情意深厚，丞相府若是看她禁足却从未有任何探望，怕是姐姐心底也会觉得寒凉伤心。女儿知道爹爹的处境，不便去万福寺，免得遭受朝堂的非议和指摘，女儿愿意替您去跟姐姐说说……”

　　这两句话，是三姨娘想好，特意让嬷嬷教会云昭意说的。

　　一来是给云丞相个台阶下，二来也是提醒，这皇城里的消息传出来，并没有要废后的意思，怕是有隐情。总不能坐视不理，“姐姐该是也惦念着您的……”云昭意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三姨娘微微摇头，事已至此，该说的，丞相心中都有所考量，再推进，反倒是画蛇添足。

　　“老爷，这些日子意儿来找我说过几次此事，妾身是妇人，知道女子不该掺和进这些弯弯绕绕中，误了老爷的筹谋，可娘娘毕竟是女儿家，万福寺的斋菜不知是否能够吃得惯，这天有些凉了，伺候着的婢女们若是手脚不麻利的没有预备些衣衫，冻得身子出了问题，可该如何是好？”

　　三姨娘没有着急让云昭意起来，反倒是将话往回收了收。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云昭雪进宫时，跟他做的交易历历在目。云丞相的眉心也松开，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云昭意，摆摆手的让她起来，说，“难得你有这份心思，替姐姐想着，那明日便是让你去万福寺走一趟，若是娘娘说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回来与我说便好。”

　　“是，女儿谢过爹爹。”云昭意起身，柔声道。

　　云丞相看着她们娘俩，“你们能够替我想着，我心底都知道。前些时日，尚书府送来些荔枝，是新鲜的。我让管事的送到你的院子里去，尝尝鲜。这衣衫也有些旧了，花容月貌的姑娘家，总穿着如此素气做什么？明日让才裁缝铺子的绣娘来，给你做两身衣裳，再挑些首饰。姑娘家，不是都喜欢这些吗？”云丞相有些大手笔的说着，云昭意有些惊讶。

　　她听到嬷嬷来说时，以为今日的请求落地，会惹来些斥责呢。

　　毕竟云昭雪当年在府中，算是跟丞相不共戴天般，三姨娘看她愣神，也打着圆场的笑道，“这丫头，还不快谢谢老爷？可莫要挑些过于奢华的，要懂得些钱财来之不易，掌家的道理，该是从现在就懂的。”云丞相听着三姨娘此时还向着他，越发觉得这夫人的名号，该是给她才最合衬。

　　“明日还要去万福寺，回去歇着吧。”

　　云丞相仰仰头，她便道声安的离开。庭院里，云昭意看着掌心泛起的薄薄细汗，看着竹茗院的方向，眼眸幽深，“明日就能见到你了……”她眼底像是有些火苗在跳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