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意识到这位年轻公子也是出身城中诛邪大营，与年轻盟主上下连带着关系，行走江湖多年，深谙言多必失，交浅言深的忌讳，所以老人很快转变口风，给自己打着圆场：

“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年轻盟主也不容易，这诛邪盟中的成百上千人都来自不同国家，其中隔阂摩擦必然不断，盟主又要从中调节还要将其融合，再加上邪神教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总是搞些背后偷袭的腌臜手段，连个放屁的机会都不给，盟主和军中将士，还是……还是相当不容易的。”

老人兴许是实在编排不下去了，脸上神情愈发显得尴尬，握在车把上的手也无处的扣动，推车的劲道也乏力几分。

年轻盟主微微一笑，手头力量不动声色的加重，轻轻说道：“老先生这话倒是显得违心，放心，我虽然是这城中巡逻的将士，却也算听得别人的话语，无论好坏，都不在意，听些好话，只是更开心罢了。”

老阴阳师和罗飞一起推车西行，出了城门后，转眼便来到那西侧的河岸之旁。

老人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巍峨城墙后，突然跺脚说道：“有些话，实在是憋得难受，不吐不快，便是公子那我去镇邪城中问罪，小老儿也认了。”

罗飞苦笑道：“得嘞，您这一开口，就知道保准不是什么好话，不过您尽管说便是，权当是咱爷俩唠的家常。”

老人嘿嘿一笑，挺直了腰杆，转身向东，伸手指了指那镇守在汤汁国外的威严大城，开口说道：“公子，最近我也听说了不少传闻，都说咱们盟主遇人不淑，用兵不良。

城中的影级大人物不用，非得搞些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上场带兵，这场仗，怎么打？第一道防线是谁攻破的？还不是军中‘奔雷’，四代雷影大人和自来也大人携手攻破的？

第二道防线一役，又是谁一声喝退邪神教神使？杀得邪神教徒溃不成军？还不是火影大人和雷影大人？不是靠着土影大人的运筹帷幄，第三道防线的初次战斗，又怎么会直接攻进去？不是靠着水影大人，镇邪城外的遇袭，又有谁能够来抵挡？

所以要我说啊，年轻一辈还是的还是靠不住，别看他们先前在各国的战事里打过几场胜仗，有些许名声，但真到了这危急关头，靠不住的！”

老人话音顿住，意识到自己话可能有些过了，便转头问向站在身旁的年轻人，“公子，你觉得呢？”

罗飞怔怔望向远方，心中想的却是古介老人身死战场前，手持长剑，杀敌无算，最后死而不倒的景象。

回过神来，轻轻开口说道：“老先生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世事无常，有时候看山也并不是山。”

老阴阳师瞪大眼睛，“公子，你到底是读书人还是这边关将士？怎的说话这般云里雾里，让小老儿听不懂。”

罗飞叹了口气，说道：“可能上辈子是吧，不过说我是个边关将士，这倒是没错，十岁战场杀敌，到如今，也算是有些年头。”

借着罗飞胆子直抒胸臆之后的老人，心情貌似轻松了许多，难得打趣玩笑道：“看着公子相貌，确实是可谓帅才，不过除了说话讲不清道理外，其实还是挺好说话，挺讲道理的。”

年轻盟主无奈一笑，“老先生，你这说话更是拗口，我倒是听不明白是褒奖还是贬低了。”

老人洒脱一笑，倒是显现出不同此前的羸弱模样，手臂一挥，说道：“公子只管捡好听的听便是，一准没错。”

罗飞看此也跟着心情轻快几分，从昨日便堆积在眉间的阴郁也渐渐散去，会心一笑，“受教了。”

老人并没有让罗飞送的多远，等过了河岸，便独自推车缓缓西行，压低嗓音自言自语道：“若是初代大人还在就好了，邪神教哪里敢露头出来，现在的娃娃们根本都不会打仗，而且就算是打了胜仗又如何？还不是要死那么多人？听说木叶山下的英雄石碑上，刻的尽是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能活着，总比死后留下个名字强。”

声音越来越小，“儿子……当初告诉你你不听，现如今，这战场之上，不知道你连个名字都能不能落下……”

罗飞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老阴阳师肯定猜不到那名年轻人的身份，更不会认为这帮着自己推车的，就是自己口中不中用的年轻盟主，所以才絮絮叨叨地埋怨道：

“要我看啊，盟中那些个出工不出力的国家最不是个东西，与其我家二郎战死他乡，最后连个名字都落不下，还不如直接打开大门，放任邪神教肆虐，大家都一了百了，让那些个白眼狼吃苦头去。

我也就是见不着那年轻盟主，要是见到了，定会问问他，为什么我儿子死在沙场，他却在青纱帐里逍遥快活，也要劝劝他，别再意气用事，别再死人，都是别家父母的心头肉，更别再逞英雄了。”

清风渐起，城外的烟尘缓缓飘荡而起，年轻盟主眯起双眼，任由风儿拂动鬓角发丝。

也许是心头有愧，也许是有口难言，也是是两者皆有，所以从头到尾，年轻盟主都不曾开口搭话。

过了河岸的老人，背影愈行愈远。

罗飞似是记起某事，而后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老先生！西行莫急！这木叶村中的主干道上，有火之国的策应将士，可护您周全。”

那位年岁已高的阴阳术士，竟像是真的听到了这番话，略作停顿后，约莫是向年轻人示意自己知晓了，双臂远远抬起一挥，而后继续前行。

自此之后，那盟主营帐的书房内，每日都会让暗部搜集城中关于诛邪盟以及诛邪战事的言论，内容五花八门，更是不乏有些性格暴躁者的口诛笔伐，不过年轻盟主也从未计较，只是逐句浏览，日日如此。

其中有句评论，年轻盟主更是亲笔抄录下来，作为每日的自省。

“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少而任重，鲜不及矣，若是任由此等昏庸无能的盟主长久坐镇城中，诛邪盟必败无疑，天下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