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个边说边吃，忽然听见楼下一阵小孩子的吵嚷声，竹青放下筷子，伸头朝下看去。

二楼视线很好，楼下街道两旁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只见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蹲在墙边，用力往嘴里塞着白面馒头，男孩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头发污糟不堪，一双手和脸上黑的如同煤炭。

两个男孩长相极为相似，像是兄弟俩，大一点的男孩已经将手里的半个馒头全都塞进嘴里去了，脸颊鼓鼓的，噎的直翻白眼，还不往催促一旁的弟弟，“快吃快吃……”

没等小男孩将馒头全都塞在嘴里，一伙气势汹汹的六七个男孩已经找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小胖子指着墙边的男孩道，“终于找到你们了，跑的还挺快啊。”

他说话的功夫，小男孩吓的一把将仅剩的馒头塞进嘴里，一边用力的嚼着，一边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追上来的小胖子一伙人，紧紧挤在哥哥身边。

小胖子一见两人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个馒头，气的脸色都变了，伸手来回指着墙边的兄弟俩，“好你个小叫花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馒头吃完了，看我不打死你。”

“你胡说，”小男孩听小胖子喊他叫花子，登时不愿意了，强忍着心底的恐惧喊道，“我爹是秀才，是读书人，才不是什么叫花子。”

“哈哈哈哈……”小胖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笑话，拍着大腿狂笑起来，笑完了才道，“你不是叫花子，怎么去要饭吃呢？”

“这不是我们要的，是卖馒头的大婶给我们的。”小男孩梗着脖子反驳，“再说我们吃我们的馒头，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要打我们。”

“我看你长了一副欠揍样，破衣烂衫成天讨饭吃，我就是要揍你们。”小胖子说着招呼身后的男孩们，“兄弟们，给我打。”

听见小胖子的号召，一群狗腿子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拥而上，对缩在墙边的兄弟俩拳打脚踢起来。

这一活人年纪虽然不大，但拳头和鞋尖实打实的踹在身上，还是疼的难以忍受。

兄弟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竭尽全力让身体少受些伤害，他们不是第一次挨打了，就算是呼救也不会有人来帮他们，这些人出了气自然就会走了。

不知是谁一拳打在小男孩鼻子上，疼的他再也忍不住，大声尖叫哭嚎起来，路过的人不禁回头侧目，品评指点上两句，看看热闹也就走了。

小男孩被打的实在忍不住，却又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放声大哭起来，街对面卖馒头的大婶看的心酸，用围裙抹了抹眼泪，为首的那个小胖子家里有些势力，她一个卖馒头的，上前也只有挨打的份。

不远处的巷子里，正在家里做活的苏勤娘听见弟弟的哭嚎，一把放下手里的活计，出门找了一根长棍子，拿在手里试了试，顺着巷子一路小跑，看见围成一圈打人的坏小子们，上前抡起棍子就打。

一边打还一边喊，“敢打我弟弟，看我不打死你们……”

苏勤娘到底是个女子，手上力气小，挥了两下棍子，男孩们吃痛，纷纷退了回去，那个小胖子背上挨了一记，回头恨恨的看着苏勤娘，嘴上放着狠话，“你给我等着，敢打我，看我一会不弄死你。”

说着带着一群坏小子们跑了，苏勤娘上前扶起两个弟弟，替他们打掉身上的鞋印子，看着两个弟弟脸上被打的鼻青脸肿，身上还不知伤成什么样子呢，心疼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大一点的男孩伸出黑黝黝的手替姐姐擦眼泪，装出满不在乎的语气道，“没事的大姐，我早就习惯了，他们要打就打，反正馒头我是吃到肚子里去了。”

卖馒头的大婶看着小胖子走远了，从蒸笼里拿出两个热乎乎的馒头踹在怀里，一路小跑穿过大街，来到姐弟三个跟前，将馒头悄悄塞在苏勤娘手，“苏姑娘拿着，快回家去吧，那坏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呢，回家将门从里面锁起来。”

“不要不要，陈大婶你快拿回去，平时这两个孩子已经够给你添麻烦的了。”苏勤娘连忙往回推，都是穷苦人，挣口饭吃不容易。

“拿着，”陈大婶将馒头朝苏勤娘手里一塞，转身就跑回去了。

摸着手里热乎乎的馒头，苏勤娘心里不是滋味，他们这些人，想要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

“大姐快回家吧，”小男孩提醒道，“娘还没吃饭呢，给娘一个馒头，大姐你吃一个，我和哥哥刚刚吃过了。”

苏勤娘点点头，站起身来，像捧着贵重珠宝一般捧着两个馒头，他们家早就没有米面了，没有这两个馒头，真不知道今天该怎么熬下去。

院子里，苏勤娘母亲苏方氏背上背着一个孩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坐在小凳子上，哼哧哼哧洗着一大盆衣服。

苏勤娘进门喊了一声，“娘，我将二逸和三逸领回来了。”

苏方氏连头也没抬，低低的应了一声。

苏勤娘有些厌烦了叹了口气，她爹整日里会文会友，有点银子就去喝花酒，她们家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娘还一个娃子又一个娃子的生，除了院子里的这四个，她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因为没奶吃活活病死了，就算这样，娘还是几乎一年生一个。

“二逸，将馒头拿给娘吃，”苏勤娘将馒头递到弟弟手里。

二逸接过来，跑到苏方氏跟前，“娘，给你馒头吃。”

苏方氏终于抬起头来，一张脸青黄的没人色，她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丝笑来，“二逸和弟弟吃吧，娘不饿。”

二逸还想再说，苏方氏已经低下了头，仔仔细细洗着丈夫的长袍。

苏勤娘没好气的将手里的活计重重一摔，起身去屋里拿了个破碗出来，家里连柴火都没有，连口热水都喝不上，苏勤娘没办法，去缸里舀了半碗凉水出来，将另一个馒头掰碎放进去。

等到馒头在凉水中泡的发白，苏勤娘将母亲背上的妹妹接过来抱在怀里，就这么拿着凉水泡馒头一口口喂给她吃。

刚满一周岁的小姑娘大口咽着凉水馒头，噎的直伸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