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苏湘出院的这天是个大晴天，她刚洗过头，坐在周承钰车子的副驾驶上，秋日暖阳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撒上碎金，整个车厢里都是好闻的洗发水的清香。

　　生煎包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打盹。

　　这辆车是周小琴淘汰下来的运货车，倒了七八手，跑起路来左支右绌，好在后排座椅拆掉以后空间很大，生煎包可以在地上打滚玩。

　　生煎包虽然调皮捣蛋，但是胆子大，跑到哪里都不会应激。周承钰把它放背包里，它就在背包里窝着，把它放车上，它就找个阳光好的地方玩。

　　路过街边开着卡车出来卖水果的小贩时，他下了车，不多时，带了两个金灿灿的大柚子回来。

　　生煎包没见过这个玩意，扑了一下，柚子便咕噜噜滚到了一边，猫吓了一跳，扑上去就跟柚子打了起来。

　　柚子皮被它抓得一道一道的，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香气，最终苏湘终于忍不住，捏着后脖颈的皮把生煎包放一边儿去，徒手剥开了柚子。

　　手指剥出一瓣果肉，递到周承钰的嘴边。他咬了一口，果汁丰沛、甜中带酸，有一种清新的果味。

　　周承钰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这天天气晴好，冷空气已经从西伯利亚压境而来、步步紧逼，阳光照在身上已经没有了夏季那样灼人的感觉，反而更显和煦。

　　苏湘的胃口小，一直到车子进了幸福小区的大门，放在腿上的柚子也只吃了两瓣而已。

　　车本来在平稳驾驶，直到驾驶员仿佛看见了什么，猛地一踩刹车，停在了单元楼的不远处。

　　看见守在苏湘家楼下那个熟悉的背影，车里三个生物都僵了一下，那种平和安宁的氛围咻一下子溜走，苏湘手里的大柚子掉在地上，滚了滚，撞上了车后门。

　　而生煎包，一下子跳到挡风玻璃后面，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那个背影的主人，已经比一个月前佝偻了许多。这阵子在她身上发生了许多事，钱文强被拘留了十几天，她茶饭不思，既心疼自己的儿子在拘留所里吃没好吃、穿没好穿，又恨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穿得妖魔鬼怪，既勾/引了自己的儿子，又不肯大大方方给自家儿子看，真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贱死了。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是时候给文强说个媳妇儿了，有了媳妇，一来自己可以升级为婆婆，有了欺压的对象。二来也可以让文强收收心，免得他再馋外头的女人。

　　主观上来说，王春红觉得自己的儿子天下第一、无所不能。但是，客观上来说，除非花大价钱收买女方的父母，否则此生此世大概是不会有女人会看上他的。

　　钱文强长得不能说是丑，而是一种普遍性的难看——挺大个脑袋挺多个痘，纤细的身材不足一七二，更衬得他头大如斗。

　　王春红心里也清楚，凭着他的本领和心智，是拐不到好人家的女儿的。经过一番仔细地砍价和挑选，她终于找到一个肯出卖女儿的家庭，为自己挑了个称心如意的好儿媳。

　　“这不，不是来跟你这个做姐姐的来道喜了吗？”王春红将前因后果简断截说，笑嘻嘻冒出这样一句。

　　苏湘心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懵懂地点了点头，道：“哦哦，那恭喜了”

　　“喜什么呀”，王春红隔着副驾驶的玻璃，亲昵地摸了摸苏湘的肩膀，摸出了苏湘一身鸡皮疙瘩，道：“就差一个亲姐姐来做喜娘了。”

　　“...”

　　苏湘叹了口气，道：“你要多少？”

　　“什么钱？一家人不说钱的事，钱的事情慢慢谈。”

　　“好，那我就恭喜你们，人贵在自立，我送上最真诚的祝福，祝你们家新婚大喜，拜拜。”

　　“等等”，王春红一把攥住她的肩，“弟弟结婚，你不表示表示，说不过去吧？”

　　“我表示过了呀，最真诚的祝福。”

　　“呸！”王春红往苏湘身上啐一口，道：“你多多少少出点儿别的呀，强子年纪又小，你又是做姐姐的，我呢，没本事，在外头打打零工，反正我闲下来时间很多的呀，找你又蛮容易的。”

　　苏湘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甩了甩手，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出一把子力气，帮你弟弟置办婚礼、料理家事，等他们小两口的生活上了路子就行。时间不会太长，半个月、一个月的。”

　　“我考虑一下。”

　　王春红道：“我跟你一起上去，等你慢慢考虑清楚。”

　　“可以，等我一下，我拿个东西。”

　　苏湘将肩膀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关上副驾驶的玻璃，说了句“快走”。

　　话音未落，驾驶室内的周承钰便启动车子，往后略倒了一下，然后擦着王春红的身子飞快地蹿出去，一直开到了小老太太追不到的地方，才停下来，下去给苏湘买了瓶水。

　　生煎包的心情仿佛也坏了一点，趴在自己的爪子上。

　　周承钰道，“又闹幺蛾子呢？”

　　苏湘喝了口水，“让你见笑了，对不起。”

　　“怎么可着你一个欺负？”

　　“你不明白”，苏湘有些疲倦，“像我这样的家庭，父母不是父母，兄弟也不是兄弟，大家都是吸血鬼，没血可吸，只能互相啃对方的骨头。”

　　周承钰不知该怎样说。

　　周小琴不大靠谱，也不愿意像传统的母亲那样为儿子卖命，但有时候热血上了头，让她跟儿子母慈子孝几天，她是肯的。

　　“你打算怎么办？”周承钰问，“又去住酒店？”

　　“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周承钰闻言发动汽车，驶往自家的房子，途中，他扔给苏湘一把钥匙，道：“暂时借你住，等你找到新房子再还给我。”

　　“那你怎么办？”

　　“我住单位寝室”，周承钰摸了一把生煎包的头毛，道：“别推来推去的，太麻烦，你腿脚又不灵光，带着个小宗桑，住酒店押金都要不回。”

　　生煎包莫名被cue，啊呜一口，咬在周承钰的虎口上，被苏湘提着后颈皮拽回了自己腿上。

　　注：小宗桑，沪语，小畜生的意思，一般形容家里调皮的孩子或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