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赵红英抹了抹眼睛。
范德彪是个至真至孝的人,看见奶奶伤心,他不由自主地心头泛酸。但是奶奶讲述的是他的亲姨奶奶,纵然有千般怒火,也只能压抑在心中。
姨奶奶的所作所为,他是看不惯的。
爱就爱了,哪有徘徊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不定的道理?
现在有了小宝宝,这是对华师培爷爷最大的不公。
为什么不去找那个男人呢?
从奶奶的叙述里听得出来,那个男人就是华师培的叔叔华孟起。
真想隔着时空伸过手去,把华孟起抓过来,揍得他满地找牙。
但是李丽真挽住了范德彪的胳膊,事情已经过去五六十年了,再大的愤怒无济于事。
奶奶讲述这段故事,说明她老人家心有不甘。肯定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藏在心里,作为小辈,替她遂了这段心愿才是最重要的。
同样的故事落到不同人的耳朵里,自然会产生不同的感受。
左青青在替华师培惋惜的同时,觉得能在危难时期挺身而出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所以她托着腮,问赵红英说:“奶奶,那后来呢?红秀奶奶遇到华爷爷这样的伟丈夫,一定是个幸福快乐的小女人。”
赵红英叹了口气,把茶碗端起来,放到嘴边没有喝,重新放了下去。
丁小虎咬着牙把头扭向一侧,他没有说话,这种时候,再多的话也不能解决已经逝去的问题。
“那个男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他就是华师培爷爷的小叔华孟起。”虎妞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思思别这样,让奶奶把话说完嘛。”柳月娥劝住范思思。
她是个谨慎的人,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赵奶奶曾经说过:五十多年了,是她们老赵家对不起华师培。
华师培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如果后续没有更加严重的事情发生,赵奶奶不可能发出如此揪心断肠的感慨。
“我就是气不过,华孟起简直不是人,师培爷爷也不好,做男人不可以这么软弱。”范思思义愤填膺。
范德彪心里面犹如百爪挠心,范思思说的这些话,每个字都是他想说出来的。只是碍于当事人是奶奶的亲姐姐,很多话他说不出口。
眼见着范思思怒火中烧,这个时候丁小虎不能不出面了。
他给虎妞倒了杯茶,递到范思思的手里说:“虎妞姐说得太对了,华孟起肯定不是人。但是师培爷爷不软弱啊,敢于站出来维护心爱的女人,只有真正的男子汉才会有这种魄力。”
范思思正要发飙,赵红英在桌子上敲了一巴掌,接过口去:“虎丫头说得没错,他华师培就是个软弱的男人。”
“啊?”
在场的小年轻们齐刷刷转过头来,盯着赵红英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如果不是他的软弱,华伯伯和华伯母就不会死不瞑目。”
当赵红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揪成了团。
赵红英闭上眼睛,在气息平稳后继续说了下去。
婚后的赵红秀被华师培宠上了天。
不得不佩服华伯伯和华伯母的胸襟,就像舍却万贯家财那样,他们的胸怀宽广似海。
二老不但接受了儿媳妇,而且嘘寒问暖,叮嘱华师培一定要好好照顾赵红秀,担负起丈夫应该承担的责任。
赵红英注意到,自打姐姐和姐夫成亲之后,那个华孟起再也不出现了。就连姐姐和姐夫的婚礼,华伯伯也没有通知湖城二爷爷家的亲戚。
对于姐姐肚子里的事情,大家闭口不言,但是赵红英早就猜到了真相。
惹祸的就是华孟起,在华师培精研医术给华伯伯治病的时候,华孟起经常带姐姐出去。好几次姐姐深夜回来,赵红英听见小天井里淅淅索索的声音。
不能让恶贼逍遥法外,虽然姐夫不追究,赵红英咽不下这口气。
苦苦守候了大半年,华孟起一次都没有露面。
后来赵红秀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宝宝,双满月办酒的时候,华老爷子也没有通知湖城华家。
很显然,句吴华家跟湖城华家的冤仇算是解不开了。
不过华老爷子的身体日渐硬朗,这都是华师培的功劳。为此赵红英花了半个月时间,绣了条双绉丝帕送给姐夫,用以肯定华师培曾经说过的话。
是一幅飞燕墨竹图,央求父亲画的样本,她用浅灰色的丝线绣了几个梅花古篆:有志者事竟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赵红英不喜欢胖嘟嘟的小外甥,好几次姐夫和姐姐把小外甥塞到赵红英手里,她都会尖叫着躲开。
一转眼又是一年,姐姐的孩子已经会走路了,小家伙喜欢追着赵红英跑来跑去,还经常冲着赵红英吹泡泡,嘟嘟嘴、逗赵红英玩儿。
可是赵红英就是不喜欢他,总觉得这个小孩子不属于自己家里面的人。
“英儿,姐夫知道你脑袋瓜子里的小心思。中秀还是小宝宝呀,大人的事情不可以算到他的头上。”
在边上没有人的时候,华师培拉住赵红英正色说道。
赵红英袖子一甩:“我才不管,等我毕业了就去考警察学校,把那个坏蛋抓起来关到牢房里去。”
就在赵红英准备报考警察学校的时候,学校里增设了当时最时髦的社会实践课程,让同学们去金家坪古塔村参加生产劳动。
所有人都去,一个月有三天假期,只有在月末的时候才可以回家。
金家坪古塔村距离句吴城将近五十公里,周围水网密布,手摇小木船是出行唯一的交通工具。
第一个假期回来时,赵红英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对劲。父亲的头发在一个月之间苍白了许多,母亲的面色更是蜡黄憔悴。
“怎么了妈妈?我爸怎么老了这么多?”赵红英问。
母亲叹了口气,她走到门口,往长廊那头看了好几眼,随后把赵红英拉到屋子里低低地说:“儿啊,以后心直口快的脾气要改一改啦。你现在是大姑娘了,要知道祸从口出,人言可畏。”
赵红英腾的跳了起来,她抓住母亲的手焦急地问:“怎么了妈妈?是不是有人找爸爸麻烦?”
父亲是厂子里资格最老的工程师,那帮打了鸡血的人早就盯上他了。
去年脖子上挂着大黑板,沿着报恩寺大街逛了五个来回的技术厂长,没挨到春节过世了。
临终之前,父亲偷偷地去他家里看望过几次,难道那帮人的鸡血开始往父亲身上洒了?
“嘘,能不能小点声?你爸爸的处境现在还算安稳,是你华伯伯他们家出了点问题。”
“啊?华伯伯觉悟挺高的呀。尽散家财,他老人家怎么可能有事?”赵红英的脑袋一下子炸了开来。
从华阳桥到周通桥,整整半条报恩寺大街,几百套房子放出去了,好多人住的都是华伯伯家的房子。
母亲叹了口气:“是寿梦大鼎,不知道谁写的举报信,说你华伯伯家里面藏着吴王寿梦的即位大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