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的工夫，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四。

　　对于吴都人来说，这一天比过年还要热闹。

　　家家户户送灶神，这是吴地延续千年的习俗。

　　磨米粉做年糕，以甜食为主。

　　按照老底子的习俗，要做二十四种糯米粉团子。

　　几乎每户人家的灶台上都供着“灶王爷”的神位。

　　自打上一年除夕开始，灶王爷一直留在这户人家的家里，到了腊月二十四这一天，回到天上向玉皇大帝汇报这一家人的善恶言行。

　　玉皇大帝根据灶王爷的汇报，决定这一家人在新年里的吉凶祸福。

　　所以家家户户在灶王爷上天之前都会好好款待他老人家。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这就是人情世故，神仙也无法免俗。

　　供品主要是米粉团子等甜食，又粘又糯，叫做“廿四团”。

　　把灶王爷伺候舒服了，讲出来的话就会比较甜，可以专捡好听的说，几乎不说坏话。

　　“廿四团”全部用糯米粉制作，馅儿有鲜肉、芝麻、豆沙、萝卜丝……等等好多品种。

　　里面放上一小块猪油，蒸熟了，那叫一个香甜。

　　每一只蒸好的糕团，上面都要点印。有圆的、方的、花瓣形的、八卦太极……用以区别不同的馅儿。

　　软糯的团子皮，鲜美的馅儿料，这样的团子灶神吃了赞不绝口。

　　回头再给王母娘娘捎带几包去，来年的希望有着落了。

　　新落成的孤儿院里忙得热火朝天，梁倩菱和梁妈妈负责做团子，梁小琴拌馅儿，丁禹烧火蒸团子。

　　大壮和铁生他们挤在长条桌上，几颗小脑袋挨在一起，忙着给蒸好的糕团点印盖章。

　　玲玲、于金晨和梁心妍坐在小桌子上吃团子，豆豆躺在婴儿车里流口水。

　　一切井然有序，改造工程前天结束。

　　担心梁溪秋忙不过来，蒯老板临走前，特地让徒弟们把孤儿院的每一处角落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么一来，省得掸尘，孩子们全都住进了崭新的房间。

　　房间里铺着香喷喷的松木地板，高低床上下铺，每个房间都有单独的卫生间和小书房。

　　看见孤儿院里窗明几净，铁生问梁倩菱，放完寒假能不能转学？

　　他要和大壮三林他们在一起。

　　几个孩子齐声说好。

　　梁倩菱问顾铁生：“那你现在的同学们呢？王小丫还等着你组织孙悟空飞天大赛。”

　　“那好吧，等大壮他们毕业了，我们一起念中学。”顾铁生仰着小细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把大壮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看了个干干净净。

　　“哈哈哈，念中学算什么呀？有本事一起努力读书，将来考进同一所大学才是本事。”

　　丁禹哈哈大笑，随口说了一句。

　　哪知道这句话在孩子们心里扎了根，数年后，梁小琴率先考入清北大学。

　　大壮差三分落选，在孤儿院里宅了整整一年，第二年和顾铁生一起考进清北工学院。

　　一门五状元，成为吴都佳话。

　　这是后事，暂且不提。

　　单说今年腊月二十四，一大早，梁倩菱和丁禹带着铁生和豆豆，来孤儿院陪梁妈妈一起过小年。

　　整整一卡车吃的用的，还有梁妈妈和孩子们的新衣服。

　　卸完货，廖师傅走了。

　　他还得回去拉一车，给孤北村乡亲们送过去。

　　修整一新的小飞虎，连发动机都是大修过的。

　　他现在是鸿兴印刷厂正式员工，带车入职，工资跟机长阿忠差不了多少。

　　工人们都说丁禹给廖师傅的工资高了，丁禹说你们也去学开车，有驾照带车入职的员工工资翻三倍。

　　工人们不说话了。

　　学驾照可不是说着玩的，一整年都要住在城建技校，不但要学会开车，还要学会修车。

　　一整年谁吃得消？

　　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根本走不开。

　　“只能看廖师傅赚大钱了，我们没有那个命。”

　　糊盒子的大嫂开始埋怨。

　　丁禹说：“大家不要气馁，各司其职，行行出状元。从明年开始，厂里每个月都要举行先进工作者评比，另外还会增设提案奖，奖金根据方案贡献的大小酌情而定。”

　　工人们一下子沸腾了。

　　以前丁禹跟他们说起过。

　　所谓提案奖，就是群策群力，根据各自的生产经验，对现有工序提出改进方案。

　　方案一旦采纳，并且确实对产能和质量有帮助的话，获得的奖金可不是工资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

　　目前鸿兴印刷厂的工资水平，已经远远超出了正亚丝织厂那几家老牌国营单位。

　　至于中堂印刷厂，那就更加不用提了。

　　前几天有几个人裹着大围巾找到鸿兴印刷厂，问厂里要不要招人。说他们是印刷厂的老手，只要鸿兴印刷厂招人，可以随时过来上班。

　　吴都拢共有几家印刷厂，扳着手指头数得过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江南印刷界就要变天了。

　　不光印刷厂，梁倩菱名下的菱羽日用百货经营部更是发展得风生水起。

　　王惠和苏娟两员女将，把业务拓展到沿江五大市，柳碧瑶发货来不及，连她们家的大黄狗都会记账了。

　　这才短短六七个月而已，可想而知，一九八五年必定更上一层楼。

　　所以梁溪秋埋怨女儿带来这么多吃的用的，梁倩菱搂着她撒娇着说：“谁让你女婿这么能干的？要不是女儿拦着他，他连吴都城都想搬过来呢。”

　　乐得梁妈妈咯咯咯地笑，拍着梁倩菱的脸蛋儿说：“再有钱也得省着点花呀，好天防阴天，哪有像你们这样大手大脚的？”

　　丁禹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她是嫌糕团和卤菜送得多了，孤儿院里拢共七个孩子，就算大壮和小金宝再能吃，怎么吃得下这么多东西？

　　“放心吧梁妈妈，万福兴买来的糕团咱们留一份，其他的给村里人送过去。”

　　“对，咱们自己做的糕团自己吃。”

　　梁倩菱立马补充说明，这是她们夫妻俩，在路上早就商量好了的。和孩子们一起做糕点，跟孩子们灌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理念。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呀，村里百十户人家，真要挨家挨户统统送到才行？”

　　梁溪秋假装生气，埋怨夫妻俩不会过日子。

　　丁禹刚想解释，突然听到孤儿院外面敲锣打鼓。

　　“咚咚锵，咚咚锵，咚咚♪♬咚哩咯咚哩锵……”

　　“梁院长在家吗？请问梁院长在家吗？”

　　是许大茂的声音。

　　这货怎么来了？

　　“不好了，许大茂杀过来了，三林小金宝抄家伙。”

　　经常被许家兄弟们欺负，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大壮第一个反应过来，丢下手里的红印章，抄起擀面杖冲了出去。

　　“跟他们拼了！小琴姐，快去喊疤瘌眼伯伯。”

　　三林抓住小板凳，小金宝“啊”了一声，赶紧把手里的双馅团子塞到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