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的焦烟混杂着血腥,粘稠地糊在鼻腔。
几处残垣断壁仍在冒着青烟,未燃尽的稻草堆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
空地上散落着破碎的农具、染血的布片,几只瘦骨嶙峋的狗在废墟边缘呜咽,更添几分凄凉。
韩希站在庄子中央,赤铜战躯带来的敏锐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扫过这片被蹂躏的土地。
残存的恐惧、绝望、暴戾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水渍,浸染着每一寸空气。
他脚下,是几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血迹,形状扭曲,显然死者经历了极痛苦的挣扎。
独眼张带着一队护镇队员,脸色铁青地围在旁边,强忍着愤怒与不适。
几个队员在废墟中翻找,不时抬出村民的遗体,盖上了草席。
压抑的啜泣声从角落尚未完全倒塌的土屋里传来,是幸存的妇孺。
“韩爷,就是这里。”
那被韩希渡入气血稳住伤势的猎户,指着庄子东头一处倒塌的磨坊,
“王老七…还有柱子他们,就是在这儿…被那群畜生围住…砍…砍不动啊!”
他声音嘶哑,眼中满是痛苦和不解。
韩希大步走过去。
磨坊的木架烧得焦黑,石磨碎成了几块。
地面上,几道深深的刀劈斧凿痕迹异常醒目,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散落在血迹和碎石间的一些…奇特的灰白色粉末。
它们粘附在血迹上,凝固成一种类似石灰的硬壳,星星点点,却透着一股淡淡的、非自然的阴冷气息。
韩希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粉末。触感微凉,带着细微的颗粒感。
他闭上眼,赤铜阶的气血之力凝聚于指尖,如同无形的探针,深入粉末内部。
【滴!检测到微弱灵力残留!】
【物品分析:劣质“石甲符”符灰残余。】
【作用原理:以低阶土石灵力混合阴煞兽血绘制符箓,激活后可于体表形成一层短暂固化的类石质护甲(符甲),物理防御力显著提升(对凡铁刀兵效果尤佳),弱火、畏强震、惧高频穿刺,灵力耗尽或遭受剧烈冲击后符甲崩解。持续时间:约半柱香(视符箓品质及使用者气血强度)。】
【来源推断:低阶符修(炼气期)或通晓符道的邪修手笔。灵力驳杂,蕴含微量阴煞怨气。】
符箓!果然是外力!
韩希眼中寒芒一闪。
不是仙法,是符箓!
而且是需要消耗使用者自身气血激活的劣质符箓!
这验证了他的判断——幕后之人,绝非什么高高在上的真仙,只是个玩弄邪术、驱使炮灰的鼠辈!
“把那个受伤的贼拖过来!”韩希沉声道。
很快,一个被五花大绑、腿上还插着半截断箭的山贼喽啰被两名护镇队员拖死狗般拽了过来。
他脸色灰败,眼中满是恐惧,看到韩希那赤铜色的冰冷眼神,更是抖如筛糠。
“饶…饶命…韩爷饶命!小的…小的也是被逼的…”他语无伦次地求饶。
韩希没理他的废话,一把撕开他胸前破烂的衣襟。
果然!
在其心口位置,皮肤上残留着一片模糊的、暗红色的扭曲符文印记!
印记周围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色,如同死肉,与地上发现的符灰气息同源!
只是这印记黯淡无光,边缘溃散,显然符力早已耗尽。
“这符,谁给你的?怎么用?”韩希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山贼耳膜。
“是…是陈仙师!”
山贼吓得魂飞魄散,竹筒倒豆子般交代,
“每次下山前,仙师会给我们几个头目…还有敢死队的兄弟…发一张黄纸符!
让…让我们把血滴在上面,然后…然后贴在胸口!
贴上去就感觉身体外面像裹了一层看不见的厚皮子…刀砍上来就不太疼了!
但…但只能顶一阵子!时间一到,那层皮子就没了!还会浑身发软…像被抽了筋…”
劣质符箓!依赖使用者气血!时效短!后遗症严重!
韩希心中冷笑更甚。
这所谓的“仙师”,不仅手段下作,连符箓都是最低劣的货色,只敢给炮灰用!
“那陈仙师,什么模样?藏在黑风岭何处?”韩希追问。
“不…不知道…”
山贼哭丧着脸,
“仙师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都在…在黑风寨后山的‘黑风洞’里传符…隔着帘子…
小的们只能听到声音,看不清人…只知道…他好像很讨厌光…洞里总是黑漆漆的…对了!
他身边…总跟着两个木头人似的护卫,不说话…眼神…眼神跟死人一样!”
讨厌光?木头人似的护卫?
韩希眉头微蹙,这描述透着一股邪气。
“韩爷!这…这符甲真能刀枪不入?”
旁边一个护镇队员忍不住问道,看着地上的符灰和山贼胸口的印记,依旧有些惊疑不定。
“刀枪不入?”韩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不过是层脆壳!”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独眼张和一众队员:“听好了!此邪术有三破!”
“其一,怕火!符甲乃阴煞兽血混合土石灵力,遇火则焚,符力立溃!准备火箭、火油罐!”
“其二,怕震!符甲固化,看似坚固,实则僵硬!以重锤、钝器猛击,或引大地震荡之力冲击,其内部结构必崩!
独眼张,你手下可有擅使重锤、链枷或练过硬功下盘者?”
“有!张铁牛!他一身蛮力,用的就是开山重锤!”独眼张立刻指向一个身材敦实如铁墩的汉子。
“其三,怕高频穿刺!符甲防御面广,但力量分散!若以尖锐之物,如破甲锥、透骨钉,凝聚力量于一点,高频突刺,亦能破其一点,伤其内腑!”
韩希的目光扫过众人携带的弓弩,“上好破甲箭簇!目标咽喉、眼窝、关节等薄弱处!”
他走到一块半人高的断墙前,指着上面一道被刀劈出的浅浅白痕:“看这道刀痕,力道被卸开大半。但若如此——”
话音未落,韩希右拳紧握,赤铜光泽流转,并未用全力,只是脊柱【震腑波】的刻印微微亮起,一股极其凝练的震荡之力顺着手臂传递至拳面。
咚!
一拳击在断墙另一处完好部位!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如鼓的震音!
哗啦!
那被击中的墙面,内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绞碎,表面虽只留下一个浅浅拳印,但内部结构彻底瓦解,整片墙壁以拳印为中心,无声地崩裂开蛛网般的裂纹,然后如同被推倒的积木,轰然垮塌成一堆碎石!
【震腑波】隔山打牛,无视表皮防御,直击内部!
“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看向韩希的眼神如同看神魔!这…这比刀枪不入的符甲更骇人!
“符甲,不过如此!”韩希收拳,声音斩钉截铁,“他们依仗的,是你们心中的恐惧!撕碎这恐惧,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土鸡瓦狗!”
亲眼目睹了符甲的原理、弱点,以及韩希那匪夷所思的破甲手段,所有护镇队员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战意和信心!
原来仙术,也有破绽!原来韩爷,能破仙术!
“韩爷!我们明白了!”
独眼张握紧刀柄,眼神凶狠,
“兄弟们!备火油!上破甲箭!铁牛,你的锤子给老子擦亮点!让那群披着龟壳的杂碎,尝尝咱们的厉害!”
“吼!”众人齐声应诺,声浪震散了庄子上空的阴霾。
韩希看着群情激奋的队员,目光却投向黑风岭的方向,冰冷如渊。
“陈仙师…黑风洞…”他心中默念,“喜欢藏在黑暗里玩符箓的耗子…”
他走到那个面如死灰的山贼喽啰面前,蹲下身,赤铜色的瞳孔直视着他绝望的眼睛:“想活命吗?”
山贼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拼命点头。
“给你个机会。”韩希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回去告诉你的陈仙师,还有你们的大当家…”
“就说,黑石镇韩希,三日后,亲上黑风岭。”
“取他狗命。”
山贼惊恐地瞪大眼睛。
“还有,”韩希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告诉他,他炼的那点阴煞符灰,味道太冲,熏到我的人了。”
说完,他站起身,对独眼张道:“给他止血,放他走。”
独眼张愣了一下,随即狞笑:“明白!韩爷放心,保证让他‘完好无损’地爬回黑风岭报信!”
看着那喽啰被拖走,韩希负手而立,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长,覆盖在焦黑的土地上。
恐惧,需要传播。愤怒,需要点燃。他要让那只藏在洞里的耗子,在惊疑和暴怒中,自己露出尾巴!
黑风岭的血腥盛宴,三日后开席。
而他,将是唯一的持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