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杀过一个人，那是个小女孩，她因恐惧而死，死在了自己怀里，梁珍悲伤的把它埋葬在心里最秘密的角落，把一切沉重的泥土和孤独覆盖在那里。

它在梦里啜泣着，在过去的泥土里低声叫着自己的名字，可自己怎能给她自由呢？因为恐惧。不让自己这么做，不让自己去挖掘它。

梁珍久久的凝视着镜子，自己打不破它，蜂拥的恐惧的记忆侵袭而来，她逃也逃不开，所以必须要把这一切全都说出来，告诉楚瑞，告诉自己能相信的那个人。

她这么做了，却感觉越来越疲惫了，楚瑞的声音安慰着她。让她休息一会，哪怕合上眼睛再立刻睁开也行，让她休息一会吧！

楚瑞抱住她，感觉她睡着了，可自己却感觉莫名烦恼，看着怀里的人，那些眼睛仿佛又出现在她身上，那些话语又从她嘴里冒出来了，那些恐怖的情形又与她重合了，那个小屋始终不会放过她们！

她们全都在它的阴影里，那巨大的影子覆盖了整个岛屿，而它的根就在小屋之下。

“梁珍，或许我们正在面临绝望，但无论多少个梦，多少种可能，我们都不能再逃避了，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改变它的方向，改变它存在的过程！”

她自顾自的说着，又看着那睡去的人，不知她又去了什么地方，在悬浮于恒古的宇宙中，走到了什么样的一个角落。

那梦里的角落，由蛛网的丝线相互沟通，而梦里的人，那诡秘的思想也以某种媒介使彼此相沟通，自己在某个梦里，感受着其他梦境的线索，在那些坟茔之中，谛听着死亡和绝望。

但连通灵魂的线却总也牵绊着自己，走在这延伸在无数可能的一点上。

远处那巨大的船影落在岛上，如同陈旧的船只又从新领域驶向这里，可带来的仍旧还是绝望和更多人的噩梦，那梦现在展开了，也叠加在了四个人的梦中，楚瑞意识到了这些，感觉到所有人的梦境都被开辟出一条共同的道路。

它贯通始终，参透到一生的命运之中，改变着尘世上的其他人。而在梦中，这就永远是独自的争斗，没人能够相帮。

楚瑞回头，走向这命运的一点，这梦境的交汇处，那个漆黑的小屋里，她看到两个人在等着她，栋超揉着眼睛凑进去，听到小男孩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大家快过来，下面是一条螺旋的楼梯，一直延伸在小屋的下方！”男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女人回头问楚瑞，梁珍的情况怎么样了。

楚瑞摆摆手，说她只是因为做了个噩梦，刚才还记得梦里发生的事，现在已经冷静了，并让大家都放心。

对方游移的点点头，随即问楚瑞的意思，要不要下去看看？楚瑞坚定的点点头，并且又看向栋超，他也迷迷糊糊的被拉到了角门里。

楚瑞最后从门里看了一眼小屋，仿佛是从梦里看它，里面有蜡烛的光芒在闪烁，而烛光下座着四个相聚的人影，她们在讲着同一个故事的不同部分，也是同一个梦里的不同角色，不同时间。

但所有人都聚集起来，在蜡烛的光芒中，透出长长的影子，变的像四个巨人，把光围起来，手中掌握着战胜梦境的，各自不同的方法。

面前果然是一条楼梯，黑漆漆的，但有光透了过来，那是手电光，楚瑞渐渐适应了它后，踩着脚下的木质阶梯往下走着。它也果然是螺旋着的，但幅度很大，甚至走在上面，让楚瑞感觉头脑有些发昏，仿佛不是自己在走动，而是这个楼梯在自己旋转着。

“没想到这下方的空间如此巨大，简直跟深邃的地底洞穴似的！”那女人说着，又晃动手电，扫过后面的两人，“你们见过这个地方吗？感觉它像什么！”

“一个无边的地下隧道！”楚瑞说着，却听不到栋超回答，仿佛他也离开了这里，走入了自己的梦中，只留下这具身体还在继续的走着。

“但这并不是无底的！”男孩的声音传了过来，看来是到底了，而且离她们的位置也并不很远。

女人把手电甩了过去，并且应了一声，随后又笑着重复她儿子的那句话，楚瑞不置可否，耸耸肩，跟着走了下去。

走尽了楼梯，楚瑞感觉这地方布满黑漆漆的树根，它从泥土的缝隙里伸展出来，如同被埋葬在这里的尸体，向一个空洞的方向渗透出自己的血液，和不受控制带着恐惧的思想的触须。

在这样延展着，在地下的泥土里，那被埋起来的尸体，瞪着空洞洞的目光，从树根里透出痛苦。楚瑞抬手拂过它们，更感觉到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梦境，而是别人的，甚至是那个女人的梦境了。

后者意识到有一道目光看向自己，下意识的回头，发现是楚瑞，她正附在一条沿着泥壁垂下来的树根上，似乎正在入神的想着什么。

女人看她这样子，又想到了自己，在手电光扫过她身边时，猝然发现她手里的树根动了一下，如同泥土里的尸体感觉到空间的存在，随即挣扎了一下。

这一刹那将她吓了一跳，但很快楚瑞就发现了她，并询问发生了什么？

女人摇摇头，又去看刚才的树根，仿佛那只是自己的错觉，随即摆摆手。

这里的地方很广阔，如同一个地下的墓宫，除了周围自然存在于泥土里的树根之外，还有许多东西，只是因为手电光有限，一时很难看清整个空间的全部面貌。

手电扫过去的地方，那男孩发现几块条石，石头上有奇怪的蝌蚪文字，显然十分古老了，大家聚集起来，也看不懂上面的内容。

而在石头下，似乎还有其他，小男孩指给大家看，楚瑞凑过去，扒开一些泥土，果然发现在条石下还有其他东西，感觉上，那条石里也一定存在着其他。

众人合力把条石挖出来，楚瑞就看到那石头下居然是一个石人像，楚瑞仔细辨认，好像见过他——似乎是在某个夜里，在那个旧船上，但实在叫不出他的名字，只是当这张脸映在眼帘中时，想起了这个人。

“这个人是！”栋超皱眉看着，仿佛也想起来了，“我好像在一张照片里看过他们……”

那女人看着石像，沉默良久，却听男孩说自己也见过他，是在教堂里，又去问那位母亲，是否还记得呢？

女人游移的点了点头，“这是我丈夫的同袍，也是在船上遇难的！”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合照来，手电光打在上面，栋超立刻记起来，这相片自己在船上找到过，那是在一个教堂前拍摄的。

小男孩回头看看他，又见母亲点点头，“我梦到，他们的坟墓被掘开，他们的尸体都被虫子吃了，怎么又会变成这些……”

“如果这个人是，那其他人！”楚瑞又看向那条石上古怪的蝌蚪文，仿佛它成为了一种复杂的咒语，被刻在上面，才把所有船员变成了这个样子。

“总之我们还是去找找其他条石，说不定还会发现其他有用的线索！”栋超说着，又向不远处另一块条石走去，手电光跟着他，其他人的脚步也跟着他。

踩在地下埋尸体的泥土上，楚瑞能感觉到那些尸体生前都经历了怎么样可怕的痛苦，也仿佛那痛苦正透过这里的泥土渗透到自己身上。

周围又好像漂浮着许多眼睛，从树根中，泥土中，条石中，不断打量着来到这里的所有人。它们看到过什么才成为了这个样子？看到过那羊皮卷上所用红墨水写出来内容？

“你怎么了！”栋超忽然回头，看着兀自出神的楚瑞，她被这冷不丁的一问，又仿佛想到了那个神龛，还有那四口棺材，甚至感觉那些条石下也有自己的石人像。

心里不免担心，但她很好的掩埋了自己的担心，冲栋超摇摇头，“只是想着石头上那些古怪的文字，好像这些人的墓志铭一样！”

“墓志铭！”栋超不置可否，心里想着这些人真的会留下这种谁也看不懂的信息来证明自己存在过吗？

那女人走到下一块条石前，仿佛和儿子猜测着，这块条石下会是谁呢？想着记忆里的某个人，讨厌他的时候，小男孩就猜测是那个讨厌的人，但当母亲的却指出未必是那个人，至于原因，她也自有她的说法。

那些条石上的咒语，就是禁锢它们的证据，那沉重的条石也仿佛就是束缚灵魂和记忆的棺材，在纷乱的恐惧中不断重复着自己的死亡，以求虚假的永生。

这种痛苦透过那些文字，透过按在石体上自己的手传递给楚瑞，甚至楚瑞都能听到那条石里传来一阵阵念诵咒语的声音，奇特而诡谲，毫无意识可言。

但一切声音都将听从它的安排，在这种无规律和意义的事情上持续着，因为它就是永恒的存在——混沌——绝望——阴霾——一切超脱了人间——囊括了思想的多变后，归于重复之下，并裹挟着自然的美好外衣，控制着恐惧下的灵魂。

这深埋了死亡的所在地，那条石被推开后，昭示出的又一个石人像，被小男孩指认出来，它并不是自己讨厌的那个人，还是当母亲的猜对了它的身份，但看到它的同时，楚瑞又一次感到了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走向下一个条石的时候，楚瑞问身边的同伴，“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我们正在扮演着可怕的角色，正递进自己的死亡！仿佛名字已经被人写在了那个本子上①可怖的未来，就在这条石下呈现出来！”

栋超被她吓的一哆嗦，感觉更加精神了，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那是楚瑞太过杞人忧天了。

“我们明明活着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成为这里的石人像，要知道他们已经死去许多年了！”

真的如此吗？楚瑞皱着眉头，看那对正走向下一个条石的母子，“可她们却觉得这些人才刚刚辞世！对它们仍旧热衷！”

说着，楚瑞又仿佛听到了梁珍曾说过的一些话，“我曾杀过一个人，它被藏在泥土之下。”

那些树根垂下来，形同死者最后的挣扎，被久远的时间和自己埋葬在这里，或许已经化为了恐怖的鬼魂。

①引自于一部系列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