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博达跪在地上，对身旁的声响充耳不闻，他目光凝固在身前一点，不敢有丝毫偏移。

而那王弘已痛哭流涕着爬到了父亲身边，双手环抱对方大腿，眼中满是恐惧：“爹爹，救我！我不想死！”

看到自家儿子如此模样，王程心如刀绞。可对方身份不明，自己也不敢贸然开口。

他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心中怒火，双手一拱，对着茶楼方向朗声道：“在下王程，与幽州诸位大人颇有些交情。犬子无知，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海涵！”

黄兴并没有理会的意思，稳稳坐在桌边。一手托起盖碗，浅抿一口，另一只手在桌子上轻轻敲打，心里暗自算着时辰。

见楼内迟迟没有回应，王程心急如焚，转身对着围在街上的路人百姓出言斥责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人群爆发一阵骚乱，怎奈王程出门紧急，没有恶仆相随，围观人群只是稍微挪了挪脚，并未如愿散开。

王恒面色涨红，不再拱手，对着茶楼大声喊道：“贵人怕是不知，在下与常生将军交情莫逆。还望贵人看在常将军面子上，饶了犬子一命。”

话音未落，一柄钢刀被人从窗户掷出，刀锋划破空气发出阵阵嗡鸣。刚好落在王程身前，深深没入地面。

王程被吓得面色苍白，他紧紧盯着露在地上的刀柄，一股寒意从脚上直冲大脑。自己方才若是敢上前哪怕半步，恐怕就……

他双腿抖动，努力控制自己，不在众人前失态。

“跪着！”朱建站到窗边，冷声说道。

见对方呆立原地，朱建手指轻勾，一股无形气机缓缓牵动刀柄，钢刀轻颤，拔出一尺。似乎对方若还置若罔闻，那刀便会飞向他的脖子。

王程闯荡江湖多年，自诩也是见识颇多的人物，可此时朱建所施展的玄妙手段，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不禁发出一声惊呼：“这……”

“听不到么？”朱建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程闻言一颤，心中恐惧更甚，瞬间瘫软在地。

“这快一炷香了，常将军怎么还没来？”一人轻声问道，人群再次嘈乱起来。

“毕竟是他小舅，他个没爹的孩子，凭什么这么大架子？来晚点儿也属正常……”有人出言附和，然而还没说完，一道墨色身影快步如飞，拨开人群，朝着茶楼疾驰而来。

来人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正是常生。他远远看见跪在茶楼前的一道道身影，眼神最终定格在二楼窗前的朱建。

对方微微颔首：“常二哥，顺便把少爷的刀带上来。”

常生眼神复杂，小心拔出那柄插在地上的钢刀，双手捧起，满脸郑重，迈步稳稳走向茶馆二楼。

围观众人这才看清，那柄锋利钢刀，刀身笔直却宽度较窄。通体亮银，绝非凡间俗品。

“好漂亮的刀！”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轻叹，围观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茶馆二楼，常生大步上前，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来迟，望将军恕罪！”

黄兴起身，接过横刀收回鞘中，轻声说：“小舅，今日之事，莫怪外甥不留情面。”

常生头更低了几分：“将军但说无妨！”

“好，我且问你，那王姓商贾，为何有你常家的腰牌？”

黄兴总归还是识货的，王弘手中的木牌只是一枚普通腰牌，若真是常姓令牌，不论常生是什么身份，项上人头依旧难保。

常生一愣，双膝跪倒，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将军恕罪，是属下心生贪念。”

声音洪亮，在这寂静的街道显得很是突兀，周围百姓闻言，议论声渐起。多是因常生极低的姿态而倍感震撼。

“倒挺诚实，收了多少？”黄兴站在窗前，背对常生，开口问道。声音清亮，街道再次安静下来，静静等待着常生的回答。

“每年百金。”常生沉声道。

“百金？是百两黄金还是一百斤啊？”黄兴脸色阴沉，声音拔高几分。

“属下也是没能忍住，他们好多人都收了，我这一年百两黄金还是少的。”常生神色扭捏地出声辩解，声音越来越小。

人群一片哗然，一年百两黄金？若是全换成米面粮食，得堆满多少间房啊？！

黄兴伸手轻轻敲了敲窗沿，待得街道上声音消散一些后，少年再次开口：“区区百两，你常家很缺么？”黄兴声音愈发冰冷，“就足以让人仗着你的名头，在这城里横行？就默许他们欺侮百姓？”

稍微一顿，他回头问道：“听你的意思，你还知道很多？”

常生面露纠结，不愿全盘托出。黄兴猛然一步踏出，抽刀搭在对方肩头。

“少爷不可！”朱建和张远齐声开口，一旁的张宁也慌忙伸手捂住朱璇眼睛，生怕小姑娘看到一些血腥场面。

常生高高昂起头颅，动作隐晦地嘴角一咧，对着朱建眨了眨眼。由于他是对窗跪立，能看到他这动作的，只有眼前这几位“自家人”。

黄兴冷声喝道：“莫要以为我喊你一声小舅，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属下不敢！”常生大声道：“属下知罪，求将军责罚！”

黄兴面露不忍，长叹一声：“罚你五十军棍，留职待办。另外，罚没家中赃款，以充幽州府库。可有异议？”

常生立刻叩首在地：“谢将军不杀之恩！”

黄兴收刀入鞘，正色道：“看在你多年劳苦的份上，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意下如何？”

常生闻言，喜极而泣，当即叩头如捣蒜，额头狠狠撞在茶楼木地板上，声音沉闷。

少年弯腰将自己这位仅存的血亲扶起，沉声道：“命你严查那些官商勾结的杂碎！罚没家产，登记造册，交由刺史府审查！”

“属下遵命，定不负将军期望，严查此事！”常生早已涕泗横流，哽咽道。

黄兴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动作要快一些，此间事了，去家门口挨棍子吧。我先回去等着你。”

“是，”常生用袖子擦了擦面颊，试探开口，“下面那几个人……”

“或杀或留，交由百姓们决定吧。”黄兴说着，带头向茶楼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