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站在茶馆石阶上，向着围观百姓躬身一礼。

起身后，他正色道：“小子黄兴，在此向大家赔个不是。”

声音不大，却如晨钟暮鼓，回荡在每一个人心头。百姓们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下来，他们齐齐抬头看着石阶上的少年，期待着他的后续。

黄兴环顾四周，朗声说道：“刚才的话大家应该都听到了，我向大家保证，对于那些官商勾结、仗势欺人的杂碎，定严加整治，绝不姑息！”

说着，他指了指跪在石阶下的几人：“这几个人的结局，就交给各位决定了。”

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他们挥舞着手臂，纷纷嚷着要严惩这几名恶徒。

“这小子还挺像他老爹的嘛。”有人轻声感叹，身旁几人不住点头称是。

黄兴微微颔首：“小舅，我在家等你。哦对，找几个人，给那轿子送回家。”随后大步离去。

常生躬身应好，随后向着围观百姓抱拳一礼：“诸位，咱还要奉命去调查其他恶贼，明日正午，菜市口问斩！”

话音一落，人群中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常生挥了挥手，几名兵士上前将季博达等人捆好押走。

人群还未散去，便有几人神色慌乱地，向着远处跑去。

…………

被这么一闹，黄兴彻底没了在外游玩儿的兴致，他向着几人歉意一笑：“朱叔叔，您陪着小璇他们再玩会儿吧，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对方如何回应，便大步走向黄府。

“这人，都不记得提我一嘴么？”张宁轻声嘀咕道。

一路上，黄兴闷头赶路，心中不断思索，细细梳理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渐渐有了些许计较。

回到府上，黄兴没有停歇，直奔后院书房。推开屋门，刘裕如往常一样，伏在桌案前，埋头抄写着什么。

黄兴坐到一旁，熟门熟路地拿起桌案一角的青瓷茶壶，倒了一碗热茶，仰脖一饮而尽。

“少爷，看样子是说了不少话？”刘裕放下毛笔，轻声笑道。

黄兴嘿嘿一笑：“抓了个姓常的大贪官。不过，他们收钱的事儿，您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刘裕给少年茶碗里又添了些，点了点头。

黄兴闻言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这么一来，便说得通了。”

“少爷是如何处罚那大贪官的？”刘裕微微颔首，含笑问道。

“留职待办，戴罪立功，还有五十大板，就在府门前打。”黄兴稍微一顿，继续道，“我现在有些后悔了。”

“哦？”刘裕稍一伸手，示意黄兴继续说下去。

黄兴面色凝重道：“当时我猜到您应该有所布局，便有意多与围观百姓们说了些。”

他端起茶碗，继续道，“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您说我在街上如此大张旗鼓，会不会惊到那些人？”

刘裕微微笑了笑，等着眼前少年将碗中茶水饮尽，开口打趣道：“少爷如今，却是少了些儒雅书生气。”

黄兴自嘲一笑：“倒是那王富商家里的儿子，今天还夸我是个白净书生。”

刘裕面色突然一凝，正色道：“兴儿，我想，以长辈的口吻问你些事儿。”

少年慌忙起身，躬身站在一旁：“刘叔叔，您请讲。”

“我想问你，若你坐在皇城的那张椅子上，你是想与何人共天下？”刘裕沉声问道。

自打黄兴回家，几日以来，他从没见过对方如此肃穆的表情。心中不断权衡，盘算着如何才算正确答案。

“不用紧张，第一反应想的什么，便答什么。”

黄兴深吸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宁与百姓共天下，而非某一人、某一派。”

刘裕目光如炬，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若是小皇帝赵栝？”

少年不假思索：“他坚持儿时梦想，那我便做他的大将军；如若不然，做出一些不利于百姓的决定，我便……”

二人相视一笑，黄兴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坐回了桌旁软垫上。

刘裕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放到桌上推给黄兴：“少爷如此说，老奴就放心了。这里面是幽州上下，所有贪官污吏的信息，还有一些能吏文士，将来可接手那些奸商的营生。”

黄兴闻言一怔，伸了伸手，没有去碰那本册子，疑惑地看着对方。

“打仗说白了，就是打个钱粮。让他们钱生钱，利滚利，方能一劳永逸。”刘裕轻叹一声，“少爷不要觉着我心狠，既要打压那些富商豪强，必须连根拔起。”

黄兴略微沉吟，拿起那本小册翻看起来，轻声问道：“刘叔叔，那我若答的是与士大夫共天下呢？会不会就是另外一本册子？”

刘裕朗声大笑：“少爷说的哪里话，我怎会是那种人？再说，名单早就给了常生，想必你我谈笑间，他就已经做完了事。”

黄兴将小册放回桌上，起身深深一礼：“谢谢！”

刘裕正要起身搀扶，对方却歪着脑袋，咧嘴一笑：“刘叔叔，您给蒋卫那小子，藏哪儿去了？”

“你啊你，这样子跟你爹可真像！”刘裕笑着指了指楼上，“我让他去抄些古书，他发现有些古书里内容差别很大，这些天就一直在楼上。”

“我能上去看看么？”

“少爷最好还是再等些日子。”

见对方如此说，黄兴也不再勉强：“那就不打扰他了。”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轻轻放在桌上，“给他带了点小点心，待会儿让人送上去吧。”

刘裕看着黄兴离开的背影，双手在袖口中不断捻着，赫然是那另一本小册，与桌上放着的别无二样。

“真的和将军挺像的，快快长大吧孩子。”话音未落，他便剧烈咳嗽起来。

刘裕努力压低声音，只是轻轻几声，手心处便有一团暗红血迹。抬手在那小册上胡乱一抹，随手丢入不远处的火盆里。

他抬头看了看楼上，长叹一声：“还好没让那小子看见。”

火光快速吞噬着纸张，刘裕伏在书案前的身影，稍稍佝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