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的脸色却是有些不好了,眼神轻飘飘的落在端坐着的宜溪云身上。
她确实一言一行都挑不出错来,派去抚州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也说过她从小琴棋书画样样都好,在抚州的世家小姐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只是毕竟从未在膝下侍奉过,她的孙女孙子也多,对她倒是没有多么深厚的祖孙情谊。
冯妍儿从座位上起身,拉过宜溪云的手,笑道:“走吧,母亲带你去换身衣裳。”
原本宜溪云不想换了,如今天色也差不多晚了,她很想离开这个地方,不过若是穿着一身湿衣服回去,传出去了也不太好听。
她听话的跟着冯妍儿走。
冯妍儿看着不显年岁,还是一副娇滴滴的少女模样,倒是没有身为人母的感觉。
如今看她的模样,她对自己也是没有多在意,恐怕对父亲更是如此,多年未见,情意肯定是会消减的。
只是,父亲那边……
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倒是还好,本来两人母女缘分就浅,没有怎么相处过,论失望肯定是有的,倒是也没有多么的失望。
就是父亲念了母亲十六年,如今也该是放下了。
这些都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情,小情小爱在生死面前不足以谈,最重要的是要解决北都困局。
冯妍儿找了一身新衣裳给她换上,两人是在她房间换的衣服,离花厅近,也比较方便。
途中冯妍儿出去了一趟,说是要去拿早已经准备好的礼物给她。
宜溪云换好衣服后,就规规矩矩的坐在房中,微微抬眼扫视了一下属于‘母亲’的房间。
她忍不住在想,若是母亲一直陪伴自己长大,自己的房间也会像她一样好看吧。
不远处的一个物件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衣柜似乎没有关严实,底下露出了一个十分熟悉的东西。
冯妍儿捧着木盒推开门,笑道:“这还是我搜罗了好久才凑齐的,一副鲛珠的头面。”
她进门朝着宜溪云走去,将木盒放到她面前,笑着说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宜溪云神色有些不好,脸色微微发白,手中的物件硌的她掌心疼,可这些远远不及她心中的疼。
她纠结许久,还是将手中的物件展示出来,一枚黑色的玄铁制成的令牌,下面还挂着白色的穗子。
“这时什么?”她声音颤抖,期望能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这枚玄铁令牌和来刺杀她和父亲的那批刺客身上掉落的一模一样,她从衣柜中将此物拿出来时,想过无数种可能,她还是想要听听她母亲亲口说出来的。
冯妍儿眉心皱了一瞬,又很快的松开。
她无所谓的笑道:“倒是忘了你今日要来,早知道我就藏深一点,不至于让你这么快就发现。”
宜溪云不解,站起身质问她:“你为何要这么做!”
她几乎是一字一句的怒喝,这世上发生任何事她都能接受,唯独接受不了她母亲要治她于死地这件事。
冯妍儿‘啪’地一声将装着鲛珠的木盒关上,抱着手臂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有些嗤笑的意味:“我当年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嫁给你父亲的。”
听到这句话,宜溪云脸色一白,眉心依旧狠狠皱着。
冯妍儿缓缓道来:“当年因为皇帝选妃,我不想进宫,便央求你父亲和我假成婚,待到风头过去,我们便和离。”说道这里,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恶毒,“谁知道宜华阳竟然是个小人,他出尔反尔,竟然趁着我酒醉强要了我!”
“我那时候已经怀孕,宜华阳不肯和我和离,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让一个婢女爬上他的床,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生下你之后我无论如何闹,你父亲都不肯和离,还好母亲怜惜我,将我从抚州接回了北都,这十六年间我无数次写信让你父亲休了我,他就是不肯!白白耽误了我半辈子光阴!”
说着说着,冯妍儿激动的上前,眉眼间皆是恶毒的怨恨,喊道:“当初明明说好答应我假成婚,他若是做不到,我自然有其他的人选,我也不会耽误他!可是他再三的跟我保证,这让我怎么能够不恨!若是他一辈子待在抚州也就好了,可偏偏要来北都碍我的眼!”
宜溪云对这段过往不可置信,她简直不敢相信父亲会是这样的人。
直到出了太尉府,她依旧没有缓和过来,手里的盒子是她母亲强硬塞给她的。
她坐上了马车,咬紧牙关才不至于让自己流下泪水。
碧叶看着宜溪云的模样吓了一跳,她也不知为何小姐从夫人房中出来后就跟丢了三魂七魄一般。
宜溪云抓紧了手中的盒子,她冷静下来,事实如何也不能只听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她像要听到她父亲亲口的答案。
如今回想起来,竟然也能回忆起一些蛛丝马迹。
她父亲回到北都后,竟然也未曾去找过母亲,这十六年间他也曾到北都,可是都未曾听闻去看完过母亲。
若这事是真的……宜溪云重重的闭上了眼睛,只期望不要是真的。
“那不是上官公子吗?”碧叶忽然看着窗外惊呼,她将车帘挑开一些,看到街上被人围着踢打的白衣少年,她讷讷道:“果真是。”
听到熟悉的名字,宜溪云睁开眼,一双眼里毫无情绪,只酝酿着浓稠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