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怎么可以为仇人生孩子呢？

那样，九泉之下，奶奶一定会恨自己的……

月梦瑶整个人像是被命运套上了枷锁，窒息到快要死掉——

她看不到白御泽脸上的伤心难过和僵硬沉默，她什么也看不到了，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放开我！”月梦瑶在白御泽怀里挣扎：“我要把这个孩子打掉！我一定会打掉他的！”

月梦瑶有些口不择，一切能够伤害到白御泽的话，她都有种冲动想要说出口，让他也感受下失去最挚爱的亲人的痛苦。

失去奶奶的痛苦，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

而周围的人，刽子手白君岚还是活得好好的，每次都趾高气扬地站在那里，羞辱她，嘲讽她……

月梦瑶心头的恨意越来越甚，她说不清那种感觉，好像绝望的废墟之中，只剩下恨意，这样能让她还有一口气呼吸，能让她还能勉强活下去。

否则她不知道，如果不去恨，她还能够做什么。

向奶奶忏悔吗，忏悔在她生前的时候没能照顾好她，让她失踪了，被人杀害了，还是忏悔在她去世后，没有办法替她找出凶手，替她报仇——

无论如何，她都已经听不到奶奶的回答了——

奶奶或许会原谅她，可是月梦瑶却永远都原谅不了自己，也原谅不了一切姓白的人……

“这是我们的孩子，你不能打掉他……”白御泽死死抱住她，想要劝她，但是现在月梦瑶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她的双眼被泪水朦胧，眼里看不到任何东西，耳朵里也听不到任何东西。

“如果他出生后，注定姓白的话。”月梦瑶在白御泽的怀里拼命挣扎，却逃脱不开，她抬起眼眸，用那种绝望的眼神盯着白御泽：“如果他出生后姓白的话，那么我宁愿他从来没有出生过，因为这是我最恨的姓氏。”

这句话直接刺入了白御泽的心里，刺出鲜血来，一针封喉。

他整个人僵硬在那里，差点没踉跄一下，双手也失去了钳制住月梦瑶的力气。

他没有想到月梦瑶会这么说……

虽然知道她必定会恨他，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么决绝。

就好像以前他们之间经历的那些，都烟消云散了一般，现在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堵看得见摸得着的墙，除非死，谁也别想从凿开墙穿过去——

这种认知令白御泽心头一阵刺痛。

他死死抱住月梦瑶的双手缓缓松开，好像一瞬间疲倦了很多似的。

“是吗……”白御泽喃喃道，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他看向月梦瑶，月梦瑶也同样眼眶猩红地看着他，白御泽察觉到那双眼睛里已经不再清澈，而且不再有幸福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仇恨和痛苦……

他有些错愕地想，是他把月梦瑶变成这样的么……

他明明想给这个女孩子幸福，可是到了最后，却变成了她痛苦的来源。

白御泽越来越无力，最后，终于是松开了钳制住月梦瑶的双手。

他的手垂到身侧，整个人变成沉默的石膏像。

然而月梦瑶此时已经虚脱了，没有了白御泽的钳制，她也没办法动弹了，无力地靠着洗手台滑倒在地。

两人之间，近在咫尺，却又相隔那么远——

白御泽闭了闭眼睛，缓缓道：“梦瑶，只要你乖乖待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

下面的每一个字都对他而，都是凌迟。

但是现如今，即便是凌迟，白御泽也感觉不到痛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牙缝：“我就，放你走。”

放你走。

月梦瑶听到了这三个字，乌黑的眼珠才缓缓动了动，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白御泽，却只能见到对方离开的背影，仿佛从光亮中走向黑暗当中，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月梦瑶浑身无力地靠在洗手台上，望着那个背影，一瞬家喉咙紧了紧，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能发出声来。

……

白御泽一旦对她做出这样的承诺后，便果真没再来碰过她。

月梦瑶失眠了一整晚，到了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方才发现阳光很是刺眼。

放她离开，到了那时候，她果真能离开吗？

她一个人下楼去，吃饭早饭，回去睡觉，然后吃中饭，回去睡觉，顶多，就是去花园散散步。

白御泽有几天没有回来，还有几天回来了，却带着微微的酒气。

两人之间仿佛是被设下了透明结界，再也不和对方说哪怕一句话。

月梦瑶孕吐的症状时轻时重，有时候头晕目眩，一整天都待在床上不想动弹，白御泽站在她房间外面就是一整天，虽然会请医生过来替月梦瑶看，他自己却是不进去的——

因为月梦瑶会用那种充满抗拒的眼神看着他。

时间这样一天天过去……

逐渐到了深冬，天气严寒至极，别墅里的下人开始往壁炉里放很多柴火。

白御泽回到家中来，脱下外套在壁炉旁边烘干手的时候，月梦瑶绝对不会走到他身边来……

可是他知道她很喜欢火光，有时候凝视着这些火光，便是一整天。

于是白御泽沉默地走开了，从那天以后，便没有再靠近过壁炉。

那是月梦瑶喜欢的东西，她已经不喜欢他了，他不希望，因为他，连带着她对待喜欢的东西都不再喜欢了……

白御泽短短一段时间内，唇上出现了些淡淡的青茬，和往日那个凌厉冷傲的白总有些判若两人。下属都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原先就是工作狂的他，这段时间好像疯了似的，从早工作到晚，像是恨不得在工作中麻痹自己。

渐渐地，月梦瑶的肚子开始鼓了起来，孩子有四个月了。

她每天怀着孕，在床上躺着，有些吃不好睡不好，还会孕吐，头晕眼花，但就是在这个难受的过程里，月梦瑶察觉到了作为一个母亲和自己孩子的联系。

那是血缘的关系。

明明这个孩子还没有出世，可她每天脑子里想着的，都是等他出世后，会长成什么样子。

白白嫩嫩的小手小脚会是多大，出生时会有几斤重。

以后给他买什么样好看的衣服。

给他取什么名字……

月梦瑶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本书，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有些郁卒，放下书来。

窗外照进来的冬日的眼光有些温吞和淡泊，照在她单薄的身上，从她的漆黑眼睫毛那里照过来，在眼睑上落下一片阴影。

月梦瑶心里憋闷，看见花园里的腊梅开了，打算下去走走。

她穿上外套——

白御泽的车子刚从外面驶进来，原本打算停在院子里，却刚好看见月梦瑶从楼上下来。

像是怕惊扰了她的好兴致一般，白御泽从车窗里久久地凝视着月梦瑶，忽然出声道：“把车子停在院子外面。”

司机有些犹豫，不知道白总这又是怎么了，但是不敢违抗命令，于是还是把车子开了出去。

隔着院子，白御泽坐在车子里，没有下去，只是隔着一道车窗，视线有些眷恋地落在月梦瑶身上。

月梦瑶走到花园里，身上披着厚厚的大衣外套，倒是不太冷。

只是天上又开始下起小雪，有些晶莹的雪花落在她眼角眉梢上，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异样的清秀。

她在花园里慢慢地散着步，两只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很是小心翼翼。

不过下过雪的地上倒是不是很滑，因为积雪已经被清扫过了，堆在一边。

月梦瑶看着那些洁白的堆雪时，就忍不住想，以后这个孩子生下来了，谁陪着他玩堆雪人和打雪仗呢，他到时候没有妈妈，会不会很难过。

想到这里，月梦瑶鼻子有些酸酸的，怔忡了几秒——

但就在这时，她摸在肚子上的手，好像感觉到了微妙的动弹。

那仅仅只是一瞬间，便转瞬即逝了。

好像肚子里有胎动。

是她的孩子在动吗？

那一刹那，什么也无法描述月梦瑶的心情，她呆住了，站在原地变成了一块雕像，不敢移动半步——她居然感觉到了胎动，那种即将迎接一个新生命的迫切感一瞬间涌上心头。

月梦瑶几乎是狂喜起来，紧接着眼角眉梢都挂上喜色，心脏也砰砰直跳起来。

她的孩子是感觉到她心中所想，所以回应她了吗，用这种方式。

她怀他十个月，然后会生下他，会亲眼看到他长什么样子，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小脸到底有多可爱——

月梦瑶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这一切关于孩子的事情。

她久久地站在那里，双手摸在肚子上，眼眶一点点地发红了，她盼望着再来一次胎动。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孩子再次动了一次。

他果然能够感觉到她心里的想法！

白御泽坐在车子里，见月梦瑶久久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还拿手捂住肚子，顿时神情一变，想也没想便冲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月梦瑶身边。

但还没来得问话，月梦瑶便惊喜地抬头对他道：“孩子有胎动了！”

她眼眸中那样欣喜，好似沉寂了一两个月的火山再次活过来了一般，神采出现在那一瞬间，叫白御泽看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