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寝宫，江南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宣太后的脾气算不得好，却也不是一个易怒的人。

一个易怒的人若是发怒，那滔天的怒火虽然恐怖却依然有烧完的时候。

可若是沉默呢？该爆发的时候沉默，那就不是怒气没有蓄满，而是已经不愿意爆发，又或者，在寻找一个更好的爆发口。

“当年的事情，你和哀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的声音苍老，不过几个月时间，她接受了一轮又一轮的打击，直到现在，她曾经以为属于江家的荣光未来，已经破灭的差不多了。

“南月……那年江南出奇景，我和姚纤柔随着大哥去了江南，共乘一船，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竟然和姚纤柔也有来往！”

太后神色未动，只是闭了闭眼睛。

京城下江南，水路起码一个月，一路山水风光，公子在旁，确实是谈情的好时机。

她嗤笑，可船那么大，对方怎么就那么巧与她们搭讪，还能够在她和姚纤柔两个人之间巧妙周旋，甚至彼此都不知情，这份手段，若说不是故意的，谁都不信。

“他当时是以什么身份与你们结识，徐长青？”

江南月点了点头。

“果然是徐长青。”太后讥诮着说道，“当年徐长青的不但名满江南，甚至连京城里都有许多簇拥，所到之处各家小姐争相上前，他的风采出众，宫里甚至都有他的画像。”

太后抬了抬手，身边的老嬷嬷匆匆而去，不一会儿拿回来一张画像，打开以后扔在江南月的面前。

“是他？”

江南月将视线移过去，虽然已经十几年未见，一切沧海桑田，可当她瞧见画像的第一眼，脑海中就立马出现那人的影子。

太后瞧见她这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看来确实是他！”她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失望。

这个失望刺激的江南月害怕，忍不住喊了一声：“太后！”

太后弄权一生，却从不叛国，也不愿意江家的人和外族祖接触，所以在确定支持平王无望以后，纵然在几个皇子之间摇摆，却依然没有正式做下选择。

“他选择的是谁？御寒宇？解语的命，是不是你让人通知他，他派人救下的？”

江南月又低下头不说话，可是她的沉默却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胡闹！”太后轻轻的说道，揉着自己的眉心，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一切会变成这样！

她在宫中筹谋半生，甚至为了江家的富贵，不惜放弃了做母亲的机会，一碗红花让自己坐上太后的宝座，可到头来呢？

她唯一的女儿却和人私通，生下的五福之女命格作假不说，生父还是北周最大的敌人！

“胡闹！”她一巴掌的拍在案几上，护甲飞了出去，护甲下的指甲应声而断，断在指甲肉里面，献血瞬间溢出。

老嬷嬷低头瞧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抬头，似乎一切都没有看见。

“你就那么下贱，你就那么在意一个男人的皮囊？”

江南月头死死的低着，被骂的瞬间颤抖。

“我让你结交姚纤柔，是想让你嫁进魏武侯府！是想让你下半生有个依靠！是想让江家将来在武将圈子里有个助力！你呢！”

太后站起来，一把抓起江南月的衣服，逼着她抬起头，狠狠的一巴掌过去。

手指上的血扫到了江南月的脸上，江南月却只敢闭着眼睛，咬紧牙关。

“你倒是照做了，结交了姚纤柔，但是连你带她一起送到徐长青的手上，你们两个人都成了别人利用的棋子！”

“啪”的又是一巴掌打在江南月的脸上。

“和暮兆丰私通，谋划赵家财富，害了魏武侯满门，推了个废物坐上魏武侯的位置，这就是你对哀家安排的回复！”

“啪”，巴掌声依然清脆而响亮，力道甚至更大。

“私通生下两子，逼走赵冉母女却不弄死，反而让人和御昭冕搭上线，这就是你的手段！”

依旧是一巴掌，江南月的脸已经肿的老高，嘴角也有血迹渗出。

“舍不下一个贱种，废了整盘的计划，毁了江家的将来，哀家当初就不该生下你，就该直接将你掐死！”

“太后！”这一次没等一巴掌落下，老嬷嬷先开了口。

宣太后抬起头，瞧见了站在门口的暮成雪。

小小的一个人，逆着光站着，瘦弱的身子，却丝毫没有因为昨日和苍狼一战受伤而失了气势。

宣太后嗤笑，看了一眼已经被打的几乎昏头却依然不敢睁开眼睛的女儿。

“让北翟的苍狼军进了京郊，这大概是你江南月做过唯一一件正确的事情。”

她松开手，任由江南月滑落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鲜血里，甚至有一颗牙齿，可见宣太后刚才那几巴掌有多么用力。

暮成雪走进来，瞧着宣太后，到底是老了，那几巴掌是在用尽全力的情况下，在震怒需要发泄的时候，所以才能那么有劲。

可如今，当怒气宣泄，她迅速的又变回一个苍老的太后，神情甚至带着疲惫。

暮成雪轻轻的摇头感慨，站在江南月的边上，扫了一眼，毫不怜惜。

“你在做什么？”宣太后微举着手，任由老嬷嬷替她处理伤口。

“成雪是来给太后请安的，顺带问问太后，接下来想要怎么做？”

宣太后嗤笑：“请安？你我从来水火不容，倒是没想到有一日你会来和哀家请安？至于怎么做，哀家和你立场不同，如何能够指导你？”

暮成雪笑：“怎么会，你我之争，说到底不过争的是皇位，可若北周有失，那这皇位争起来还有意思吗？”

太后拿眼睛睨她：“你想和哀家联手？”她轻笑，“哀家倒不知道如今手上还有什么资本能让你主动来要求联手。”

“自然是有的，”暮成雪指了指地上的江南月，“她始终是你的女儿，我相信太后一定有办法让她交代安插在军队的人都有谁。”

宣太后抬眼，“那你怎么就断定哀家一定会帮你？”

“因为太后不想江家就此完蛋，而我，已经杀了三个江家的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