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迟看了一眼问天情，摇了摇头，对方收住话头，随着他往一边走去。留御昭冕一个人在原地。

挑灯上前一步，低低的说道：“王爷，我们该走了。”

夺下河东和收复河东是不一样的，如今整个河东落在御昭冕的手中，可民心却没有随之落到他的手中，大部分的百姓不希望战乱，希望和平，谁能够给他们带来和平安稳的生活，他们就愿意拥护谁。

而御昭冕的到来却是要带着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走的，去京城，去推翻兴元帝，去引发战乱，去将远在京城的战火烧到河东甚至江南。

谁愿意呢？谁也不愿意啊！

御昭冕没说话，扭头再看一眼屋子里，门关着，门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是睡着了吗？又或者她只是不想说话呢？

御昭冕的拳头慢慢的握紧，目光流连在那扇关着的门移不开。

虽然暮成雪没有说，但是他知道，有些东西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折羡的死，让他和暮成雪的关系，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御昭冕不否认，那一掌，他原本可以早一刻出手拦下暮成雪，只要他出手，即便折羡速度再快也没可能挡下那一掌。

可，他没有动，他眼睁睁瞧着折羡冲上去，挡下那一掌，他在赌。

“是我的错。”他忽然说道，声音很轻。

一边的挑灯诧异的看自家的主子。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但我知道折羡也不会，所以我在赌，我在赌折羡会出手，折羡会拦下暮成雪。”

他慢慢的说，像是在说什么过去很久的事情，可事实上事情就发生在前一天。

只是这短短的一天就已经沧海桑田，一切都不一样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赌对了，折羡接了那一掌，他死了，但是我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大。”

挑灯不得不喊了一声：“王爷。”

御昭冕却似乎没有听见，继续自己往下说。

“我这一生从未畏惧任何人，也从不觉得自己能够输给任何人。可，他在她身边太久了，太亲密了，我吃醋了，我畏惧了，我恐慌了。尤其，”他顿了顿，“尤其她在为他谋求药王谷下一任谷主的位置。”

他猛然用力握紧拳头，掩下眼底的痛苦，直到那一刻，他才开始担心，折羡在暮成雪的心里也许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朋友而已。

“我，我不可能不慌，我一定会慌，但在那一刻之前，我从未想过要他死，从未！”

“王爷，您该将这些话说给王妃听的，王妃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她一定能够理解你。”更何况，杀死折羡的罪魁祸首原本就是暮成雪本人，她又怎么可以将过错归结到旁人身上？

御昭冕却摇头：“不行，我不说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不说，我就可以替她承受一部分的痛苦和悔意，若不然，亲手杀了自己在意，甚至曾经用命去护着的人，这样的压力，她承受不来的。”

挑灯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事到如今，也许只能用一句意难平解释一切吧？只是他在想，这事情还会有过去的一天吗？

王爷和王妃，又是否会因此而错过呢？

会的吧？

不会的吧。

“走吧。”御昭冕忽然决然的转头，不带半分的眷恋和不舍，抬步朝着门口而去。

挑灯落后半步，替他家主子最后再看一眼那扇房门，也许此去再相见，已不是曾经。

而院子的一侧，问天情和暮迟目睹了全场，暮迟无奈的摇了摇头，收获了来自问天情的轻笑。

“师父会这个样子，天情倒是从未想过。”问天情说道，那一双眸子依旧深不见底，却不似过去那般让人无法直视。

“你如今能瞧见东西，倒是比以前多嘴了许多。”暮迟没好气的说道，“就是更加聒噪了，别逼我弄瞎你的双眼。”

问天情没被这威胁吓到，反而更加爽朗的笑了两声。

“若是师父那么做，徒弟就真的成了一个瞎子了。”

上次回药王谷的时候，暮迟替问天情治好了双眼，不过代价是他的天眼无法再使用。这也许在寻常人眼里是再不划算的买卖，可在问天情这里，他不但欣然接受，甚至越发的从容。

暮迟想起眼前这一位，在重新目能视物以后，抱着那一张画痛哭失声的样子，那些刺激的话就说不出口。

说到底，大家都是可怜人，众生皆苦，每个人生下来，就是在岁月中品尝着各种苦味长大的。

那他又何必再去增添更多呢？

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再看往房屋的方向，那一位呢？经过这件事以后，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屋内的暮成雪一直睁着眼睛，暮迟离开的时候他就醒了，她睁着眼睛听着院子里的动静，每个人的话都落在她的耳朵里。

御昭冕那突如其来的剖析自我，每一个字她都听的清清楚楚，她都解的明明白白。御昭冕是要替她承受，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知道又能怎么样，她能说吗？如何说呢？

“折羡啊！”暮成雪忽然喊出声，三个字，硬生生的将眼泪逼了出来，再说话，声音就哽咽了。

“折羡啊！”还是这三个字，她一遍又一遍念着他的名字，她能算计人心，却从来没有算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个男子，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从穿越到现在，死在她手上，死在她身边的人不少，有至亲，有好友，可没有一个人让她那么难过，那么放不下，那不仅仅是因着他是死在她的手上，更是因着他心里念着她，想着她，忘不掉她，却想要用死来成全她，成全她的两难，给她一个再选择的机会，让她能够有将来的时光。

而他，则愿意在那条宿命的路上等着他，他不求她的这辈子，只希望，下辈子，他有一个可以大大方方追求她的机会啊。

卑微到尘埃里的爱，那就是即便求的是下辈子，也只是一个爱的机会。

爱的机会。

若输了，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