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成雪慢慢的拿起床头的信封，信封不厚，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打开来，捏在手上，望着上面的笔迹，暮成雪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见折羡的字迹。

他的字迹就如同他的人，洒脱而狂放，一笔一划中都能瞧出他那不羁的风骨。

“成雪，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应该已经死了，不知道是死在你的怀里，又或者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呢？

其实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不是深埋在地下，而是化成灰烬沙尘，散落四方，替你看着那些你顾不到却一直关注的地方。

西北，南疆，辽东，河东，江南，到最后的京城，这是你宿命的一条路，你注定要和他绑在一起，走过北周的每一个角落，用自己的心血，替这天下求一个安稳的河山。

而我的宿命，则是陪着你粘着你，你到哪里，我在哪里，用尽一切的力气陪着你，照顾着你，看你喜，看你悲，看你重振山河，看你放歌纵马。

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一定有我。

可，如今不行了，我没办法再陪着你了，我得先走一步了，成雪，别怪我好吗？”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暮成雪捏着信半响没有动，直到夜色降临，屋内慢慢陷入昏暗的时候，她取下身上的银针，慢慢的起身，挪到一边的书桌边上，那里有烛台。

点燃烛台，她靠着椅子坐下，望着信纸上的每一个字，翻到背面，没有多余的话。

她苦笑折羡怎么会就这样写完一封信呢？

那些最重要的话，那个他与她之间的承诺，他怎么一个字都没有提呢？

“折羡啊！”一豆烛光印在女子的脸颊上，脸颊上有数不清的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女子嘴里呢喃着那个名字，不肯停。

隔壁的院子，正厅里，放着折羡的灵柩。

玄临跪在一边烧着纸钱，他的身边站着哭的无法自抑的花九小姐。山儿还在平城，大概这时候才得到消息往这边赶，所以唯一跪在这里的人，只有玄临了。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之前分别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花九小姐哭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甚至说不完整一句话。

“玄临，他不会死，他怎么可能死呢？”她拉着玄临的手，捏住纸钱不准扔进火盆里，“他没死，你这是在给活人烧纸钱呢！”

玄临的手抖了抖，将悬在空中的纸钱松开，原本平静无风的屋子里，忽然刮来一阵风，将那纸钱准确无误的刮进火盆里，火星子飘起来，迷了两人的眼睛，玄临也忍不住闭了眼睛。

暮成雪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进来以后瞧见这一幕，顿住了脚步。

“是你，是你打死了折羡！暮成雪，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他是真的可以为你去死，那你也不能就直接打死他啊！”

花九小姐一边喊一边朝着暮成雪扑过去，玄临在后面一把将女子抱住。

白天的时候，他和花九小姐匆匆赶到，她一听到消息直接晕了过去，醒来以后，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为折羡报仇。

花九小姐并不是一个力气很大的女子，可这会儿的她却力气大的出奇，即便是被玄临拦腰抱住也一直往前冲，抬起双手就是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打在女子的脸上。

暮成雪可以避，她当然可以避开，却站在那里不躲不闪，任凭对方的巴掌一下接着一下落在自己的脸上。

暮迟和问天情匆匆赶过来，瞧见这一幕要将暮成雪拉开，这位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直接推开了挡在中间的暮迟。

“成雪？”暮迟脸上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暮成雪没说话，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里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又似乎包含了一切。

暮迟被这一眼看的心里一虚，难道自己做的被她发现了？

不过暮成雪并没有再继续看他，收回视线，上前一步，靠近花九小姐，让这位可以越发顺畅方便的打自己。

清脆而混乱的巴掌声，混着花九小姐的痛苦的呼喊，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你怎么，怎么可以这样！”花九小姐的紧紧的抓住暮成雪的衣领，再也打不下去了。

有用吗？没用的，折羡已经死了，打死了暮成雪他会回来吗？

“他那么爱你，他那么为你，他……他愿意为你死，却不是用这样的方式啊！”花九小姐仰天喊着，身子后倾，整个靠在玄临的身上，身后的玄临竟然撑不住她，趔趄了一步。

她又直起身子，死死的盯着暮成雪，她的眼睛是红的，肿的，里面带着怨恨，带着不甘，她问：“你心痛吗？”

这一句话后，正厅里一片安静，安静到几乎听不见呼吸声。

“你心痛吗？”花九小姐又问道，她站好，擦掉眼泪，认真的问暮成雪，“暮成雪，你心痛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暮成雪的身上，就连一直在边上做看客，以旁观者自居的问天情也忍不住侧目，暮成雪会怎么回答呢？

此刻的暮成雪脸上是肿的，遍布了巴掌印，瞧着可怖又混乱，她的头发被花九小姐拉扯的乱了，衣服也被扯破了，这会儿的暮成雪完全可以用狼狈两个字来形容。

可，暮成雪的神情平静，任何人都无法从她的脸上瞧出半分情绪，她的目光深邃，眼眸黝黑，谁都不能确定这里面是隐藏着太多的情绪，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

暮迟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动了一下，自己带出来的徒弟自己清楚，他虽然没有亲眼瞧见暮折羡死时暮成雪的样子，可他更清楚，暮成雪越是沉默的时候，越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暮成雪不是折羡，不管她外表行事如何的张扬，内心她始终是个内敛的女子，她可以做事不折手段，可以不顾所有，甚至从表面什么都瞧不出来，但她只是将一切全部藏在了内里，藏在了内心，不让任何人知晓。

“成雪！”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