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牢的文书匆忙赶到倨乐宫，对守门侍卫有要事要通禀太后娘娘。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侍卫出来传话说，他可以进去了。

　　随着引路宫人走进倨乐宫内殿的时候，文书没想到，周帝也在。他下意识地跪伏于地，问安过后，只是微微颤抖，似乎暂时忘了自己过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太后略有不悦：“到底是有何要事通禀？！”

　　听到太后问话，文书的手掌心都沁出冷汗。

　　周帝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有话便说，抖什么？！”

　　文书回过神：“回太后娘娘，回陛下，是内牢那边，何姑姑…何姑姑……”

　　太后眉头一紧：“何姑姑怎么了？还不快说？！”

　　“何姑姑招认罪状后，忽然失心疯，想行刺端王爷，被端王爷当场处决。”

　　“什么？！”太后险些拍案而起，运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里的火气，“好歹是哀家身边服侍过的，若真有罪，也该通报哀家定夺，岂容他随意处置？！”

　　周帝略作思索后问道：“说仔细些，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陛下，何姑姑招认完，画了押，王爷便说要按宫规处置，何姑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恼羞成怒，直嚷着说自己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还动手拉扯端王爷的衣领，还…还砸了水碗，企图用碎瓷片行刺……”

　　“不可能！”太后厉声喝止，“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她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去行刺端王爷？定是何姑姑无意动了姚知欢，他替那丫头出恶气来了！”

　　“太后娘娘容禀，实则，也不完全是替姚掌令出气。”

　　周帝眉头一挑：“此话怎讲？”

　　文书一惊，朝着周帝连连磕头：“陛下开恩，请恕小的斗胆直言。”

　　“讲！”周帝沉声道，“朕恕你无罪！”

　　“多谢陛下。”文书写过恩，如实回禀，“端王爷审讯何姑姑时，小的一直在跟前听着，在问下毒案之前，端王爷又话赶话提及了已故容昭仪娘娘的一些旧事，话里话外，全是说什么陷害、卖主求荣之类的话。”

　　周帝眸色一紧，忽然捏紧了桌案的茶盏：“他还说什么了？”

　　于是，文书将审讯何姑姑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除了最后杀何姑姑情景有所改动，其余全部是如实回禀的。

　　文书掏出何姑姑的供词，双手奉上，常年接过去，又递给周帝。

　　他本来只想速战速决，只来通报何姑姑意欲行刺被当场处决的事，可才到门口，又被慕容漓枫叫住，说让他连同把审讯何姑姑的经过一同上报，并上交供词。

　　周帝看过后，又沉着脸将供词递给太后：“母后身边，当真是人才济济啊！”

　　太后看过供词，气的手直抖：“何姑姑是有罪，但这里多少有点逼供的缘由，还有何姑姑的死，哀家还是不信她会行刺！多半是他公报私仇！”

　　说着，又看向跪伏的文书：“你去，把端王爷请来，哀家要当面问个清楚！”

　　文书一抖，试探地看向周帝。

　　周帝沉沉地叹了口气：“死了一个罪奴而已，母后又何苦再执着死因呢？”

　　说罢，挥挥手，示意文书先行退下。

　　文书如蒙大赦，连忙随着宫人离开。

　　“皇帝此话何意？”太后甚是不满，“无论有罪无罪，好歹是哀家身边的管事姑姑，行刺被诛和论罪处置的意思大不相同，哀家连质疑的权利都没有吗？！”

　　周帝沉沉地叹了口气：“朕记得，何姑姑曾是容昭仪跟前的宫女，因为揭发容昭仪私通外男之罪有功，才被您调到倨乐宫做了宫女，后一步步升为管事姑姑。”

　　太后诧异：“皇帝到底想说什么？”

　　周帝浅尝一口茶：“卖主求荣的贱奴，当年能出卖容昭仪，难保她日后不会出卖母后，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死了便死了吧！着实不值得母后费心。”

　　太后眉头一紧。

　　周帝离开后，太后有些胸闷，大宫女翡翠端来红枣汤。

　　太后却无心喝，一直对方才的事耿耿于怀。

　　翡翠劝道：“太后娘娘宽心，陛下未多说，想来还是顾及与您的母子情分的。”

　　“到底不是哀家亲生，哀家实难宽心啊！”太后一直捋着胸口顺气，越想越不对劲，“莫非，皇帝对当年容昭仪的事也起了疑心了？”

　　“太后！”翡翠蹲下来，给太后捶腿，“陛下是否疑心奴婢不知，但是您想啊！若是陛下真的为容昭仪昭雪，那岂非是打自己的脸说自己做错事了吗？陛下当今天子，九五至尊，金口玉言，又怎会做错事呢？”

　　“也是。”太后听翡翠这么说，稍稍松了口气，“容昭仪那个贱婢，当年趁着皇帝醉酒爬上龙榻，还生下了孽种，皇帝又会给她昭雪？”

　　太后喝下一大碗红枣汤，胸口中的气顺了不少：“翡翠，你待会儿出宫去趟宁王府，替哀家给宁王传个信儿，就说哀家心中不快，甚是孤寂，让他也不要总忙于公务，没事也多进宫走走。”

　　翡翠福了福身子：“太后娘娘放心，奴婢这便去。”

　　天色明亮，秋风习习，摇得枝叶沙沙作响。

　　周帝一路沉默，路过檀怡宫时，忽然停下脚步，默默地看了许久。

　　一颗桃欢树正孤独地斜倚墙角，向宫门外探头，随秋风摇曳。

　　容昭仪喜欢桃欢树，周帝曾命内务局移栽了两颗过来。

　　桃欢树又名绒花树，周帝便以‘绒’为谐音，特赐了封号‘容’。

　　也寓意容昭仪温婉包容的性格。

　　秋风强了些，扫过桃欢树的时候，忽然就吹落了几片叶子，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在脸上，周帝随手接住，竟然是黄绿色的果实。

　　周帝问身边的常年：“这宫里有人来过吗？”

　　“陛下，自从您下旨封禁，此宫就再没有人进出过。”

　　檀怡宫常年无人打理，本该枯死的桃欢树，竟能顽强地开花结果，如此奋力求生，也是在为主人喊冤吗？

　　周帝沉沉地叹了口气，忽然问身边的常年：“这件事，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