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直在唤安将军。”

　　姚业承生生发了一身冷汗：“还有呢？”

　　姚知欢摇摇头，又沉默了许久，才抬眸深深地看着阿爹，很认真地问：“阿爹，我们，跟从前的安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

　　姚业承整个人如坠冰窖，几番张张嘴，欲言又止。

　　姚知欢看阿爹不想说，便继续试探：“女儿问您这个，并非是心血来潮，只是，女儿最近经常做梦，会梦到从前的事，梦里出现最多的，便是从前的安将军。”

　　姚业承心口跳动加快，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你现在怀着孩子，不宜想太多。”

　　说罢，便起身穿衣裳。

　　“阿爹！”姚知欢也跟着站起来，“正是因为女儿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不想继续这么不明不白的，将来孩子若是提及她祖父祖母，我没法回答。”

　　“你是远山城富商的女儿，怎么会不明不白呢？”

　　“可是，女儿又为何会多次梦到安将军，梦到魏将军，还有已经死去的秦亦铳呢？据女儿打探，他们都是从前的安将军部下。”

　　“我曾是安将军的朋友！也是引你爹娘进军营送粮食的人，你的爹娘也经常带你出入军营，所以当时你看到什么，也算正常。”

　　姚业承脱口而出，他不希望那天来的太快，又不想女儿再度追问，所以，只能先以此为说辞。但是，他曾是安旋翼朋友这事，是真的。

　　姚知欢怔愣了许久：“所以，安将军他是真的要谋反吗？”

　　即便姚业承说的是真的，姚知欢也不希望，自己爹娘一直供应粮食的部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

　　“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当时证据确凿。”

　　提起这个，就像是揭开了姚业承的痛处。

　　晨曦穿过云层，笼罩下来，即便是在房间里也能感受到。

　　姚知欢忽然觉得，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了：“所以，我爹娘也受到牵连了？”

　　“问题不算太大，你爹娘只向朝廷交了罚粮和罚银，便也不算罪人了。后来，没多久，你家就被山贼劫匪盯上了，后来的事，你之前也知道了。”

　　不知为何，姚知欢总觉得阿爹说的这个故事有点别扭。

　　但是，慕容漓枫也这么说过，她也暂时算相信了。

　　“您和安将军，不是普通的朋友吧？总是念念不忘的。您从前惧怕京城，厌恶皇亲贵族，不仅仅是因为朋友的原因吧？”

　　“我曾是安将军部下，安将军府的人和及其部下被诛的时候，我东躲西躲逃过一劫，然后，便碰到了你。”姚业承沉沉地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惧怕京城。”

　　姚业承不想女儿太早知道真相，又担心她动了胎气，所以才编造了这个谎言。

　　只是，那天迟早要来，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姚知欢眸色骤紧：阿爹阿娘曾和安旋翼有关系，就连养父姚业承，也曾是安旋翼的部下，也就是与谋反有关。

　　姚知欢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阿爹：“所以您是跟着安将军谋反的？”

　　姚业承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豆大的泪珠落下来，姚知欢忽然哭得很伤心，为了爹娘，也是为了孩子。

　　即便爹娘当初销了罪，可阿爹是安旋翼部下，就是世人口中的罪人，这种情况下收留自己，那自己和孩子，便也算作罪人之后了？

　　姚业承皱皱眉：“对不起，阿爹应该早告诉你这些的。”

　　姚知欢抹了把眼泪：“阿爹，我有些累了，想回去睡会儿。”

　　“欢儿！”姚业承不放心地叫住她。

　　姚知欢双眸含着泪光，勉强一笑：“阿爹您放心，您养育女儿长大的这份恩情，女儿时刻铭记在心，您的事，女儿也不会说出去的，为了您，为了女儿，也为了女儿肚子里的孩子，更为了，王爷的清誉。”

　　姚知欢离开许久后，姚业承忽然朝着女儿的方向跪了下去：“欢儿，对不起，阿爹骗了你。等将来事情真相大白，阿爹定会在九泉之下，跟你爹娘请罪。”

　　回到招熙堂的时候，天色已大亮，檀玉备了她最爱吃的酸枣糕和梅子桂花糖，姚知欢都没心情再看一眼，只觉得眼皮沉重想睡觉。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外面的天色红灿灿的。

　　姚知欢只觉得好饿。

　　檀玉早已备了丰富且好克化的晚膳：“郡主，您醒了？奴婢准备了您最爱的吃食，您起来清清口，便用膳吧！”

　　房间里点着柔和的烛火，氤氲着光圈十分温暖。

　　姚知欢试探地问：“小玉儿，你就不奇怪，我为何会睡这么久吗？”

　　檀玉扑哧一笑：“郡主，其实您不用说，奴婢心里，什么都懂。”

　　姚知欢一头雾水。

　　檀玉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怀了小宝宝，自然会喜酸食，也会格外困倦的。”

　　“你怎么会知道？”

　　“奴婢近身伺候您，自是也看得清楚些，不过您放心，奴婢还未声张，毕竟要等着您和王爷成亲那天，由您亲自给王爷一个惊喜呢！”

　　姚知欢摸着肚子，想象着孩子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

　　只是，下一刻想起晨起时，阿爹说的那些话，双眸又黯淡下来，滴了两滴泪。

　　檀玉瞧着，赶忙用绢帕为她擦眼泪：“郡主，您这是怎么了？这是大喜事啊！”

　　“无事。”姚知欢回过神，擦了擦眼角，“只是忽然来了个小生命，高兴呢！”

　　用了晚膳，姚知欢想去瞧瞧阿爹，但却发现，阿爹所住的偏院一片漆黑。

　　她心里忽然不安起来，她以为阿爹会为了不影响自己，不辞而别。

　　姚知欢轻叹：走了也好，一旦以前的身份被发现，怕是也难逃一死。

　　就在她胡乱猜测的时候，姚业承顶着月光回来了。

　　她就这么默默地看了许久，心情极度复杂。直到姚业承走近，她才回过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阿爹的身上有股铁锈味，不对，应该是血腥味。

　　姚知欢头一偏，干呕了好一阵。

　　姚业承眼眸闪了闪，随即上前要扶一下，被姚知欢拦住：“阿爹，您身上的铁锈味太大了，我好像闻不得这个味道。”

　　姚业承想说他先进屋洗漱收拾一番，然后再给她做一壶开胃的茶水。

　　姚知欢婉拒了：“阿爹，我在您最常去的那家采芝斋买了点心，放进堂屋了，您想着吃，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一路快走离开了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