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六，京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雪花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房舍顶子和地面，只瞬间，天地间便银装素裹，凉冰冰的气息铺天盖地，充斥着凄凉的偏院。

　　姚知欢裹着被子，兀自坐在床榻上发呆。

　　若不是这一场变故，今天本该是她和慕容漓枫大婚的日子，她甚至想好了自己穿着大红喜服，坐上花轿，欢欢喜喜地嫁给他时的情景。

　　想想真是可笑，有哪家喜事是在百花绿植凋零的冬季举行的？或许，原本这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皇帝早就对自己的身世起疑了。

　　那日宫中百日宴，皇帝故意提及都刑司走水爆炸一事，也是在刺激着自己的回忆，还有那一场烟花盛宴，并非除夕夜，做什么要放烟花呢？

　　这时，房门打开了，慕容漓枫卷着风雪，房间里顿时平添了几分潮湿的凉意。

　　慕容漓枫带了食盒过来，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红糖鸡蛋粥。

　　“太医说，你骤然小产，十分伤身，我便让灶房熬了红糖鸡蛋粥给你补补。”慕容漓枫说着，坐到了床边，“快趁热吃吧！”

　　姚知欢似乎才回过神，欲起身行礼，被慕容漓枫拦住：“见我不用这般。”

　　说着，他便舀了一勺，确认不烫后便送到她嘴边，姚知欢似是受了惊吓，连忙自己端过来：“不敢劳烦王爷，罪民自己能吃。”

　　慕容漓枫看她淡漠地喝完粥，轻叹道：“待会儿，我要去趟都刑司大狱。”

　　姚知欢微微一怔，随即偏过头：“王爷去哪里着实不必……”

　　“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的吗？”慕容漓枫实在不愿再听她冷冰冰地说下去。

　　姚知欢透过窗纸，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鹿叶村的桃欢树，枯萎了。”

　　“好，我明白了。你先好好养着，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都会满足你。”

　　姚知欢鼻子一酸，满是期盼地看着他：“王爷，当真什么都可以满足？”

　　慕容漓枫点点头。

　　姚知欢眼眶蓄满泪水：“放我离开，从今往后，我是生是死，皆与王爷无关。”

　　慕容漓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原本以为她只是和从前一样耍耍脾气，说几句气话，却不曾想，如今在她眼里看到的，只有期待离开的决然。

　　沉默了许久，慕容漓枫才沉沉地叹了口气：“你累了，先好好歇着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姚知欢冲下床追过去，却不慎被门槛绊倒，她对着慕容漓枫的背影，捏紧了拳头砸着冰凉的地面哭喊：“慕容漓枫！你出尔反尔，我恨你！”

　　“姑娘！”檀玉听闻动静赶了过来，将她扶上了床榻，盖好被子，“姑娘，地上凉，您身子还未恢复，不能下床走动，有什么事，奴婢来办就好。”

　　姚知欢忽然抱着檀玉哭：“小玉儿，我想离开，特别特别地想离开，你帮我跟王爷求求情，让他放我离开好不好？我求你了！”

　　檀玉安慰着：“姑娘冷静，就算您要离开，也要等养好了身子不是？”

　　慢慢地，姚知欢不哭了，有檀玉守着，很快又睡了过去。

　　都刑司大狱，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冷几分。

　　慕容漓枫内里一袭黑衣，外裹加厚的藏蓝色绒毛边斗篷，面色凝重，更为这处幽闭的空间，平添了几分寒意。

　　他隔着牢门，看着略显憔悴的姚业承，神色莫名：“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

　　姚业承默默了许久才道：“欢儿，她还好吗？”

　　“她还好。”慕容漓枫轻声回应，暂时没把姚知欢小产的事告诉他。

　　姚业承也没再多问，朝着慕容漓枫深深一拜：“对不起，是罪民连累王爷了。”

　　狱卒搬来了条凳，慕容漓枫敛袍端坐：“本王面前不用这么冠冕堂皇，有什么话直说便好。记得本王从前跟你说过，凡事都憋在心里，终是要出问题的。”

　　姚业承苦笑：“所以，从我踏入京城的那天起，您就怀疑我了？”

　　“对。”慕容漓枫毫不隐瞒，“你的气质，和下意识的反应，不应该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该有的，尤其是在见到莫司正的时候，更像是久违重逢的感觉。”

　　“当初，欢儿一步步踏进京城，也是王爷的手笔？”姚业承开门见山道。

　　“本王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若是她自己不愿，又怎会留在京城？本王还不至于为了一块玉佩跟你们、或是跟整个鹿叶村过不去。”

　　姚业承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

　　慕容漓枫轻叹：“放心，这里没有别人，有什么话尽管说。”

　　“请恕罪民斗胆直言，王爷对容昭仪娘娘的事，调查到什么地步了？”

　　慕容漓枫眉头紧敛：“此话怎讲？”

　　姚业承直言：“其实，那晚罪民被人挟持，我们之间所说的话，都是真的。想必王爷也听见了，以您的性子，必定会暗查。”

　　慕容漓枫似笑非笑：“你对本王倒是了解！”

　　姚业承坦然道：“那时，罪民虽是都刑司的司正，但还不至于胆大到，在佛门清净之地陷害昭仪娘娘，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是宁皇叔？”慕容漓枫深深地看着他。

　　姚业承目光有些悠远：“宁王爷虽把持朝政，又位高权重，但毕竟算作外男，手还伸不到皇宫里去，陛下也不会允许。”

　　姚业承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说明了一切。

　　慕容漓枫略作思索，听姚业承这么说，唯有把持后宫的人可能做出这事。那么，能把持后宫，又与宁王有关系的，只能是太后！

　　姚业承长长地叹了口气：“想来，王爷是想到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姚业承望着上方窄窗外的天空，忍不住流下两行泪：“那时，我的女儿被强行留在倨乐宫中抚养，我没办法。”

　　慕容漓枫继续追问：“她为何要陷害本王的母妃？”

　　姚业承擦擦眼泪：“前朝后宫的事，从来没有这么多为什么。能让她亲自下令除去的人，无非就是两种人：第一，动了她的利益；第二，发现了致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