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饶抬眼望去,只见两个明黄布帛安安静静地躺在魏学昌枕头边,叶安饶看了魏学昌一眼伸手将之拿了起来。
魏学昌断断续续地声音在耳畔响起。
叶安饶垂着眼静静地听着。
大概意思是:这是一道册封圣旨和一道空白圣旨,上面都盖有朕的玺印。今夜我身死之后,祁自珍会率军以“勤王”的名义乘机逼宫,并准备将已中蛊的魏承越推上帝位。只是这逼宫终究是成不得。待祁舟杀了祁自珍后,这一道空白圣旨用与不用取决于你。
魏学昌说完,胸口此起彼伏地喘着粗气,拉风箱般的破碎声不断从他的嗓子眼里断断续续地冒出来。
他的目光流连地在叶安饶的脸上转了一圈,又转向高高的龙床顶部,嘴角缓缓牵出一丝柔和的弧度,放在外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似的,奈何心余力拙,最终还是软软地垂了下来。
浑浊的眼睛逐渐涣散,魏学昌终于是慢慢合上了眼眸,结束了这对他而言痛苦的一生。
宫门被慢慢打开,叶安饶眨了眨有些滞涩的眼睛,将那明黄绢帛拢入了袖子。
视线里突然斜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那手里拿着一方淡黄的绣有金丝菊的帕子。
叶安饶却是没接,她动了动嗓子想开口却发现有些艰涩,沉默片刻,她站起身看着祁舟笑了笑说道:“这帕子我却是不敢接了,之前那一条我还没还给大人呢。”
祁舟低垂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须臾,他抿了抿唇轻声道:“公主,节哀。”
也不知哪里来的一道风晃晃哟哟地拂过两人的衣角,将那龙床的一出帷幔也掀起了个角。
叶安饶一愣,她抬手抚上脸颊,触手间却是一片冰凉,心里还有一些后知后觉的疼痛。
她抬手随意擦了擦脸颊。
她心里清楚这不是自己的情绪,跟上次一样应该是原主残留的意识所影响的。
龙床上的老人悄无声息地躺着,一个宠幸宦官,迫害忠臣的帝皇能在后世留下什么名声呢?总不过是残暴不仁,遗臭万年。
为了一个女人把祖宗传下来的魏国江山作践到这种程度,魏学昌心里有悔恨吗?
叶安饶现在却是不想知道了,她对魏学昌的情绪可以说是极其复杂的。她佩服魏学昌身居皇位却将天下置之不顾独爱一人的勇气,可她同时又觉得这种行为可笑至极。
魏学昌和颜容馨相爱本没有错,可他却愚蠢地直接向先皇言明,将颜容馨置于满都城风口浪尖上,如果他能隐忍一时,徐徐图之,他和颜容馨绝对不会早早便阴阳相隔。不过那时魏学昌年轻气盛,沉不住气也情有可原。
可他后来登基,却是实打实的将满朝忠臣的抱负和天下黎明的安危置之不顾。
用牺牲别人来成就自己的完美爱情,这本身就是错了。
可他对待颜容馨和叶安饶的爱却是毋庸置疑,魏学昌顾及颜家的名声才让自己的女儿在叶府成长,又不放心原主派佩兰时刻保护原主的安全,知道原主生活的不好又明里暗里敲打叶明昭多次,可是原主的性格又太过软弱,也不会躲开沈氏暗地里使的绊子,直到自己穿过来才过得上像样的嫡女生活。
对于此刻待在原主身体里的她来说,却是对魏学昌怎么也恨不起来的。
酉时三刻
天色昏暗,把守承德殿的兵将渐渐多了起来,将承德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如铁桶一般,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祁舟站在紧闭的承德殿前,天色渐渐昏暗,凌冽的寒风略过祁舟高大的身躯,暗红宽大的袍角猎猎作响,如一帆鲜红的旗帜。
“咻”,一个亮如流星般的东西飞快地弹入漆黑的夜空,在空中停留了数秒,刹那间漆黑的夜空亮如白昼,须臾间,光芒渐渐暗了下来,一切重新归于黑暗。
“开宫门。”光芒渐渐熄灭,祁舟冷沉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是!”
一队兵卒快速跑向前,甲胄摩擦间发出不容忽视的金属之音,给这不平常的秋夜平添了一分冷肃。
仪泰门外
一人身着黑沉沉的坚硬甲胄,面白无须,一双不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脸贼眉鼠眼之相,却穿着一身甲胄,显得有些滑稽。
那人看到巍峨的宫门缓缓在自己眼前打开,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太监尖细的声音骤然在众人耳畔响起:“将士们,随杂家进宫营救陛下。”
马蹄踩踏之间,甲胄摩擦之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之声,众人打马从大开的宫门中疾驰而入。
待众人齐齐入内,在他们看不见的身后,有两人身着鸿鸣卫服饰,抬手用力之间宫门被紧紧关闭。
祁舟听到耳畔传来隆隆之声,嘴角轻轻抬起,眸光流转间闪过一丝寒芒,那是狩猎者看到猎物时会露出的神情。
祁自珍打马飞驰而来,看到祁舟站在层层叠叠把守着的承德殿之前,开口哈哈大笑道:“舟儿,还不速速过来。”
祁舟扯了扯嘴角,站着没动,对祁自珍的话更是充耳不闻。
祁自珍心头有些不安,他口中“吁”地一声勒停了胯下的骏马,站在浓浓的夜色中凝望着远处有些模糊的人影。
“撤退!”祁自珍大喊了一声,尖细的嗓子都要破了音。
可一切已为时已完,众人还在愣神之际,一队队兵士便如蚂蚁般四散涌出,将祁自珍众人团团围在其中。
“祁舟,你要做什么?”祁自珍转过头去,一双眼赤红,看着前方模糊的黑影厉声喊道。
“追随阉奴者,格杀勿论!若迷途知返,则缴械不杀!”祁舟清冽低沉的声音在夜空中缓缓响起。
“竖子而敢?!”祁自珍大怒,怒吼一声,当即就挥着刀向前方狂奔而来。
远处一根羽箭裹挟着千钧之势对着失控的祁自珍飞驰而来,祁自珍刹时被一股大力带的重重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