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安低下头,呼了口气,平稳情绪重新看向苏诺,“你拿刀子捅了付歌吗?”
苏诺垂眸,眨眨眼,“没有”,她小声答道。
“杀人的时候你在现场吗?”杭安的音量提高了些。
“没有”,苏诺老实答道。
“你包庇窝藏杀人凶手了吗?”
“没有。”
“那你算哪门子的杀人凶手?”
杭安注视苏诺,看着她被碎发微微遮住的眼睛,他闭了闭眼,重新看向苏诺,声音中多了些温度,“你自责吗?”
苏诺没抬头,垂眸点了点头,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跟着颤了颤。
“那就要更快找出凶手,给付歌一个交代。”杭安蹲下来,迫使苏诺看着他的眼睛。
苏诺抬眸看去,和杭安目光相撞,她看到杭安脸色蜡黄,最近的几桩案子接踵而至,他根本没有时间好好休息。他的眼尾微微垂下来,有些微不可察的细纹。他原本明亮的眼眸,因为长期熬夜,变得灰蒙蒙的。
她的心脏被不知名的大手狠狠揉了一把,又痛又酸。即便是一直抗在最前面的他,眼里透出的依旧是灼热的目光,是炉里烧的正旺的火,是永远不会熄灭的信念。
“嗯”,苏诺决心站在杭安的身边与他一同面对可能发生的事情,语气更坚定了些。
杭安不知道她心里流转的这些心思,听见她坚定的回应,先是一愣,随即安心笑笑。
“能想通就好。”他摸摸苏诺的头,温柔的笑容却掩不住脸上疲惫的神色。
苏诺有些心疼,她别开头不看他,站在他身边踮起脚尖,伸手勾住他脖颈。杭安感受到脖子的重量猛然一抖,他偏头看向苏诺。
“走,审牧云。”苏诺下颌微微扬起,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
杭安轻笑出声,脸上的阴郁扫去大半。
“付歌死了。”
听到这四个字从杭安的嘴里轻轻吐出,牧云猛然抬起头来,他看向杭安,眼里的情绪即热烈又悲凉。
杭安直直看着他的情绪,眼里疑惑之色越来越强烈,“你和付歌……”
“这要从我小时候讲起”,牧云垂眸,避开杭安的眼神。
“小时候我没有爸爸,妈妈告诉我,在我出生之前,爸爸就不要我们了。那时候,我觉得她很爱我,即使家里很穷,她也没有让我饿过肚子。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日子并不难过,甚至可以说很幸福。”
牧云回忆起童年的故事,微微笑起来。苏诺微微偏头看着他,她在牧云眼里不止看到温存,还有戾气。
“后来我上学了,学到了很多知识。我不仅学到了知识,还从身边人的身上学到了世界冰冷麻木。”
他嗤笑一声。
“人,小的时候思想真的很可笑,他们会因为许多原因拉帮结派、拼命想证明自己和别人一样,不想被任何一个团体落下。而那些少数人,就是被针对和欺负的对象。不巧的是,我天生就没有爸爸。”
牧云的脸上是自嘲的笑容。
“更不巧的是,我没有变声。在别的同学操着低沉浓厚的雄性嗓音说话的时候,我还保留着稚嫩的声音。从小学到高中,我经历了整整十二年被孤立和排挤的生活。”
他声音里带着怒意,有些发抖。
“一开始,我是难过的,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对他们的指指点点,丝毫不关心。我习惯了不被接受的生活,不就是合群吗,有什么值得以此为荣的?”
他眼里透露着恨意,看得出,他嘴上说着不在乎,但他内心里从未真正放下过。
“不过,高中的音乐老师很喜欢我,她对我说,这是天籁之音。我还记得她说了一个词,叫绝对音准,她说我是天生的歌手。”牧云垂眸,得意笑起来。
他抬头看着嵌在天花板上的灯,眼里倒映着点点光亮。
“我还记得那一天,下着大雨,天像是漏了一样,路上都是雨水溅起的雾气。我冲回家里告诉妈妈,我想考顶尖的音乐学院,我要去做一个歌手。我看到妈妈的脸上是惊讶的表情,但她还是看着我笑了笑。她思考了一个晚上,她同意了。后来,我如愿考上了全国顶尖的音乐学院。”
他的眼睛里满是少年意气风发,踩在生活的破败不堪上,他要引吭高歌。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开始憧憬毕业以后成为一个歌手,站在耀眼的镁光灯下,舞台上的光配合我的歌声,台下是我的歌迷举着荧光棒与你合唱、为我欢呼。我把我所有的快乐和悲伤写进谱子里,它能越山过海,能远渡重洋。”
苏诺看着他,洋洋得意得讲述自己的曾经,似乎已经看到他站在刺眼的灯光下,洒脱畅快,唯有“盛大”两个字配得上他。
“有那么几年,我离自己想要的生活越来越近,甚至让我觉得触手可及。我参加了不少唱歌比赛,拿了一些冠军,去音乐节唱歌,感受一片片哗然。虽然算不得什么成绩,但这种被认可和喜欢的喜悦,曾一度让我欣喜若狂,它坚定了我继续走下去的决心。”
他表情变了变,笑容停在脸上。他低下头,眼睛盯着地上一块灰突突的砖。
“直到快要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接到了一通电话,妈妈走了。”
他眼里虽腾起雾气,但眸子里的神色分明是恨意,苏诺有些不解。
“我飞快回到家里,但没有见到妈妈的尸体。只见到了一个女人,她说她是妈妈的朋友,她说妈妈欠了一笔钱还不上,所以开了煤气自杀,决定去死之前,把我托付给了她。她说她知道我一直以来想做歌手,她可以帮我。她说她有一家娱乐公司,她愿意让我成为下一个歌坛巨星。”
牧云与苏诺目光相撞,他眼里的冰凉刺到了苏诺,她不自觉想要别开目光。
“她叫付歌。”
他声音疏离,不带感情。
苏诺点点头,不出所料,“你相信她了?”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她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牧云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但她讲了许多我的故事,那些只有我和妈妈知道的故事。比如我大学给妈妈发的短信。比如我总是挑食,每次吃饭芹菜香菜都要挑出来扔到一边。比如妈妈去年生日那天我给她买了什么颜色的生日蛋糕。付歌全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