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陈点被惊得说话有些结巴，“他在临摹乔安的画？”

　　苏诺扫视铺在地上的画作，说不出话。

　　她轻轻踩上去，像是踩在秋天的落叶上，软绵绵的，还有沙沙的响声。看着因为面粉爆炸而被波及的一屋子画作，她后退一步，叹了口气。

　　“看来这个房间已经被凶手翻找过了”，苏诺环视一圈后叹口气说道。

　　“把房间翻成这样，但是还没找到，所以想要干脆毁掉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杭安答道。

　　苏诺眼中亮晶晶看向杭安，“我们还有机会”，她语气急促起来，“只要我们能找到它，就能找到案子的突破口，锁定凶手”。

　　杭安看着铺在地上的画，少说也有上千上万张，他眉毛不自觉地在眉心聚起来。

　　冰凉的触感从眉心传来，杭安愣怔看着用手指戳自己眉心的苏诺。

　　“别皱了”，她小声嘀咕，“都要和郑局一模一样了”。

　　杭安的焦躁被额头传来的凉意消解大半，他抓着苏诺的手腕，透过她的身影对陈点说，“你带楚陌陌回去调查案发时间的监控录像，如果有疑点立刻通知我。爆炸案现场的痕检难做，盯着点，痕检科有任何情况随时告诉我。我和苏诺在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凶手想要毁掉的东西”。

　　陈点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出门，又被杭安叫住。

　　“等等”，杭安看着他说道，“别泄露了案件进展”。

　　陈点垂眸，生硬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刚刚杭安的话，什么意思？”楚陌陌一边拉过安全带一边偏过头看着陈点问。

　　他看着楚陌陌的脸，脑子里回忆起昨晚审讯冯平前发生的事情。

　　“虽然我知道，这些话可能会刺痛你们两个，但是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杭安把苏诺和陈点拉到一个隐蔽的角落，低声对他们说道。

　　苏诺看着面露难色的杭安，心下了然，她舔了舔嘴唇，嗫嚅道，“你想说楚陌陌”，她用了陈述句。

　　陈点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他不意外。

　　杭安抿了抿嘴唇，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他目光在苏诺和陈点之间扫视一圈，没有否认苏诺的话。

　　“我们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杭安目光中透露着坚毅，他铁了心今天要把话说明白，“抛开苏叔叔的这一层关系，她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苏诺和陈点没有说话，垂眸不看杭安。

　　“连蒋知白都看得出来，楚陌陌身份不简单”，他顿了顿，看了眼苏诺，“是，我们一开始决定始终把她带在身边，一来是想看清她的真实身份，二来是因为你说这算是苏叔叔的遗愿，但是现在情况有些出乎我们掌控范围了”，杭安语气平和缓慢，小心地措辞，不时睨着苏诺的反应。

　　苏诺鼓起勇气，对上杭安的目光。

　　目光相撞的一刻，杭安的话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我明白”，苏诺淡淡开口，“你怀疑她”。

　　听着苏诺的话，陈点眼中闪过无措。他不是不知道杭安的意思，他只是想要逃避。似乎他一直逃避，这件事情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但他不得不承认，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他越来越骗不了自己。

　　杭安没有否认苏诺的话，接着说道，“眼下要面对的案子不允许我们有任何闪失，我们已经自顾不暇了，没有精力再去慢慢探索她身上的诸多疑点”。

　　这几句话虽然听得苏诺心里不舒服，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杭安是对的。

　　从她回到双青市第一天，她就私下和杭安说起过，楚陌陌的真实身份她还没有完全猜透，她需要杭安帮她一起探索楚陌陌的身世真相。

　　回到局里以后，案子一件接一件的砸在他们身上，楚陌陌身上的疑点愈来愈多，苏诺对她的疑虑不受控制地加深。

　　面对杭安的话，她无话可说，吞了吞口水，低下头，像是在等待审判。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对手总是能先我们一步，总是走在我们前面。”

　　苏诺打断杭安。

　　“这也要怪在她身上吗？”苏诺语气不善，“现在她的身份还没有定论，你就这么怀疑她？”

　　“不能怀疑她吗？那么多疑点你怎么解释？”，杭安看着苏诺不愿意从眼前的感情中清醒过来，觉得生气，脸上染了些愠色，语气也焦急起来，“那你来解释一下，为什么陈忱会在调查圣光医院的资料里发现她的照片？为什么她能在追车的危急情况下精准开枪打中李逸杰的车胎？为什么她不经意间在对我们说话的时候流露出老练的姿态和语气？”

　　苏诺当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几乎要把楚陌陌和姜片玉划为同一战线的人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杭安的话，他的疑问，苏诺不是没有想过，她也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但她不愿相信。

　　陈点的视线在杭安和苏诺的脸上游移不定，他缓了缓神，淡淡开口，“安哥说得对”，他的嗓音并不平稳，其中参杂了不少情愫。

　　杭安没想到陈点会直接认同他，有些诧异。

　　苏诺别过头不看他们，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想要让自己烦闷的情绪得到纾解，但有些无济于事。

　　“苏诺”，杭安的语气缓和下来，语重心长，“你是警察，感情不应该是你面对问题的时候考虑的第一要素，正义才是”。

　　苏诺猛地回过头看着杭安，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眼底泛红。

　　“如果让你在我的命和你的所谓的正义之间做出选择，你会选什么？”她声音不大，听起来却是在低低嘶吼。

　　“正义”，杭安表情没有变化，似乎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他的眼睛直直望进苏诺的眸子里，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听着他回答，苏诺觉得无话可说，她深吸口气别过头，火气越烧越旺。

　　“反过来，你也一样”，杭安的声音在他耳边想起，低低沉沉，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诺没明白他的意思，转过头和他对视。杭安看她有些懵懂的表情，解释道。

　　“如果有一天换你来选，在我和正义之间，你也必须这么选。”

　　“好”，苏诺赌气似的答道，语气干脆利落，话里还带着狠劲儿，“你是队长，都听你的”。

　　说完她侧身从杭安身边走过，她心里翻来覆去想那几句话。她心里清楚，自从苏温明从她的世界消失之后，她再也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人从自己身边离开，她甚至觉得，只要能够把重要的人留在身边，她什么都可以放弃。

　　她想不通。

　　当年，面对一个利用接骨木花杀了自己父亲的小男孩，杭安都愿意保护他健康成长，护他周全。

　　如今让他面对这一番选择，他却毫不犹豫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