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挟持了昌亲王的独子,昌亲王救子心切,这才丢了性命。”尹澈解释道。
“愚蠢!”卫大将军怒道:“家国家国,若没有稳固的大国为后盾,又怎能护得住小家!昌亲王本末倒置,岂不将我大梁置于险境!”
兵部尚书上前谏言:“皇上,匈奴一族的实力早在汉朝已被大大削弱,几大部落王族早已不成体系,如今的兰氏、拓跋族再度崛起,隐有联合乱华之势,此时我大梁若不加以阻挠,来日的匈奴之力恐会难以估量,还望皇上增兵至西北,一举歼灭匈奴。”
“皇上,我卫叙请/愿为大梁分忧,带兵远赴西北讨伐匈奴。”卫大将军抱拳,嗓音粗犷有力。
兵部尚书作揖:“皇上,微臣想举荐两江督统汪国维和西蜀明火营副将二人,他们二人曾有过与匈奴作战的经验,精通军事策略,亦分别在灭陈、楚时立下赫赫功劳,定能为我大梁除去匈奴大患。”
大臣们慷慨激扬地讲了大半天,这才注意到龙椅上的皇上一声没吭,不禁有些紧张,小声试探: “皇上?”
梁弘旭转了转手里的玉扳指,缓缓开口:“甚好,不过匈奴狡诈,伤我同族,侵我领地,朕欲御驾亲征,亲手将其剿灭。”
“皇上万万不可啊,皇上可是一国之君,怎可亲自作战?”
梁弘旭慵懒地一挥手:“朕意已绝,诸卿不必多言。”
露华宫。
唐婉曦能够很明显得感受到今夜的梁弘旭格外急切,她死死咬住贝齿,不肯让自己发出声音,修长白皙的十指紧抓床单,眼尾湿润发红,琥珀色的杏眼氤氲着朦/胧水色,可怜兮兮。
梁弘旭劲瘦宽阔的腰背弓起,浑身的肌肉紧绷,热汗淋漓,散发出狂/野危险的气息,他忽而停了下来,意乱情迷的凤眸清明了片刻,粗喘几声后,上手捏住她的下巴,霸道又温柔:“不许咬自己。”
说罢,他俯身去堵她的嘴,拥着她狂乱地亲吻。
唐婉曦为梁弘旭扣上腰间战甲的最后一个锁扣,体力有些不支,双腿发软,梁弘旭强劲的手臂及时搂住了她的腰,目光深沉,藏着浓烈的眷恋。
“可还好?”其实连梁弘旭都没想到唐婉曦会主动为他穿甲。
他本想与之温存后悄然离开,唐婉曦却难得没晕过去,牵住了他的衣袍,说要为他穿甲。
唐婉曦平淡地摇了摇头。
她打心里想要梁弘旭死在战场的,这样她就自由了,也能去找裴卿辞,可裴卿辞的话历历在目,人可以自私,可绝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全然不顾大局,全然不顾她人死活。梁弘旭死了,整个中原都会因之震动。
况且目前的局势不是最坏的一种,裴卿辞还活着就是支撑她走下去的信念。
“皇上,该阅兵了。”郑太远在门外提醒他。
“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梁弘旭的目光紧紧锁住它,眼神隐隐闪动。
唐婉曦乌睫半垂,脸蛋在晃动的烛光下宛若透着莹润釉泽的瓷玉。
“来年春天,愿婉曦还能再见陛下。”
梁弘旭的瞳孔颤了一颤,嘴角扬起欣喜弧度,他将人紧抱入怀,吻了吻她的鬓发:“婉儿,等朕。”
梁弘旭走后没多久,宫殿外响起了低沉雄浑的号角声,伴着威武浑厚的誓言,杀气腾跃,震耳欲聋,亦振奋人心。
不过振奋的是梁国人而不是她这个赵国余孽。
“秀娟。”
秀娟轻声开门,亦不用问,仅是对个眼神,秀娟便了然,吩咐人备好洗澡水。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秀娟慢慢熟悉起这位主子的脾性来,婉妃的性情不似她的名字温婉恬雅。
皇上待她极好,可她待皇上却无礼且寡淡,平常忧郁沉闷,无事了就坐在窗台,不赏院子的艳丽娇花,微仰着头遥遥望天,仿佛要将那片被宫墙局限了视野的苍空看出个窟窿来,目光沉郁又忧伤。不过她待这露华宫的奴才们很是不错,赏金又送银,态度也不似对皇上那样冷淡,偶尔还能见她笑。
秀娟不太懂她的绝望痛楚,亦不懂她得了恩宠后就要沐浴的习惯,似乎极不情愿皇上碰她,每每一洗就是半个来点。起初秀娟还以为娘娘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心惊胆战地走到屏风边,却见湿漉漉的长发遮掩下的身子已被她搓得通红,娘娘靠在浴桶边哭得无声又无助。
次数多了迟钝的秀娟也开始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娘娘不喜皇上,不喜洛阳宫,不慕人人追逐的富贵名利。
这个洛阳宫就是一座金碧辉煌的鸟笼,而她家娘娘,则是被皇上豢养在这鸟笼之中的金丝雀。
譬如这些围满了整个露华宫的暗卫林,就是皇上给娘娘戴上的枷锁。
唐婉曦混沌得过着日子,日复一日,枯燥而无趣,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直到梅花绽放,雪落枝头,唐婉曦才精神了些。
秀娟也察觉到了,自家娘娘好像很喜欢冬天,连神情都添了几分喜色。秀娟虽不知缘由,但看着娘娘高兴,自己也不由得跟着欢喜。
“娘娘,内务府送了好几身斗篷过来,娘娘可要瞧瞧?”
秀娟原以为娘娘又会叫她直接搁柜子里,没曾想娘娘的视线竟落到了披风这处。
她凝着披风看了好半晌,上前摸了摸那件镶獭兔毛金丝月白披风,顺着纹路又摸了好几遍,隐约失神了几秒。
“娘娘可要试试?”秀娟难得见她对一样东西感兴趣。
见唐婉曦点头,秀娟乐得都快蹦跶起来,抖了抖披风,披在她肩上,笑着给她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我想去看看院子里的梅花。”
秀娟面上更乐:“我扶娘娘过去。”
梅花开了满园,在白雪的映衬下越发鲜红,余晖浅照,暗香浮动。
唐婉曦望着梅花愣神,思绪漂浮,想起了那年驿站,郎君雪亭之诺;亦是想起了那年凉州,郎君竹影相随;以及年少种种,言笑晏晏,记忆深处无不是郎君之姿,润玉之容,如今却残余思君念君不见君。
“只今惟有鹧鸪飞。【10】”唐婉曦低声喃喃。
秀娟没大听清,歪了歪头:“娘娘,您在说什么?”
“念我郎君所教。”
秀娟心口咯噔一跳,面色怔然然。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是。”秀娟行了个退安礼,刚走到拱门处,梁弘旭风尘仆仆迎面而来。
“皇……”
梁弘旭扬手示意她安静,大步迈过去。
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铁甲随着人走动而摩擦发出的金属声响渐渐靠近,唐婉曦的余光扫到了/咯吱咯吱踩在雪地上的黑靴,眼神微黯,知是躲不过,自觉地转过身去,被梁弘旭健硕的身体抱个满怀。
“婉儿。”梁弘旭的声音饱含思念,埋在她脖颈间,贪恋地吸了吸那馨香。
数月未清理的胡茬扎得她脖子微痒,她不舒服地挣了挣,转移话题:“可是赢了?”
“龙城已被我大梁千万铁骑踏平,从今往后再无匈奴,内/蒙等域亦将划入我大梁版图。”
唐婉曦由衷地勾唇浅笑,呼出的气息在寒风中成雾:“那就好。”
芊芊素手被他握在掌心,他的体温灼/热,一寸寸地透过双手渗透蔓延至体内,四周静谧,悄然无声,拉长了暧昧气息。
唐婉曦睫毛微颤,稍稍抬了抬头,撞入了他幽深滚烫的凤眸。
梁弘旭急不可耐地将人横抱而起,朝着寝殿走去。
寒风侵体,裹夹着雪子撩勾战袍,卷起呼呼细响。
暗卫林内阁。
“来人啊!来人啊!磨珠子的那个死了!”
牢狱内脚步声混乱,阁中太医闻言冒着寒雪匆忙赶来,见到眼前景态时,心头蓦地发沉。
昏暗脏乱的牢房内杂草铺散,破旧不堪的木床/上躺着的人已没了气息,皲裂肿胀的手指僵握,指缝间隐隐可窥见一抹玉色,那是裴卿辞还没来得及打磨的一块碎玉,他的双目紧闭,手臂无力地挂在床沿,再也没见动弹。
太医长叹:“送来时就已伤及肺腑,还不肯好生调理,日日倒腾那破镯子,老朽便断定你熬不过这个寒冬。通知尹统领吧。”
夜幕深沉,殿内烛光明晃,梁弘旭曲臂撑着头,温柔的目光在这张娇软芙蓉脸上流连,颇有几分岁月静好。
大抵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唐婉曦的睫毛动了动。
“醒了?”梁弘旭替她将几根凌乱发丝撩至耳后:“瘦了,可是宫里人伺候得不好?”
唐婉曦身子疲累,不欲同他多说,敷衍地摇了摇头。
“困了你这么久,是朕不好。”梁弘旭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后腰:“待朕忙这阵子的事宜后,便陪你去热河行宫放松放松,可好?”
唐婉曦瞌上眸子,声音听上去有些困顿:“你拿主意就是。”
见她困,梁弘旭不再吵她,也舍不得离开,然而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响了好一会了。
按照礼制梁弘旭凯旋归来须得先去祭祀,可他是皇帝,这世上的规矩自是他想守就守,不想守就不守。
奈何门外人实在太吵,梁弘旭咬了咬牙,轻声下床。
门开的那一瞬,郑太远的脸色苦得要命,眉头皱起:“皇……”
梁弘旭怒瞪郑太远,压低声道:“你胆敢吵醒她试试?”
郑太远吓得噤若寒蝉,直到随着梁弘旭走到宫殿外,他才小声提醒:“皇上,文武百官都等着您呢。”
“朕知道。”梁弘旭不耐烦地道:“叫他们全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这……”
“快去!”
郑太远不敢不从:“奴婢遵旨。”
“对了,怎没见着尹澈。”
“他往日都守在露华宫外,今日不知怎的没见着。”
梁弘旭回眸看了眼宫殿,殿内已熄去烛火,漆黑一片。
他扯了扯唇:“若是见了他,叫他速来乾清宫。”
“奴才遵旨。”
乾清宫。
“暗卫林统领尹澈恭迎陛下凯旋归来。”
“可是暗卫林出了何事?”梁弘旭漫不经心地把玩茶盏,杯中翠青液体随之晃动。
尹澈抱拳跪地,瞳孔一转:“回陛下,暗卫林无事,是裴卿辞死了。”
梁弘旭指尖一顿,目光凝着手背上的贝齿咬痕,愣了半愣:“死了?”
“裴卿辞上次中箭伤至肺腑,之后就一直体虚多病,这次寒潮来势汹涌,更是加重了他的痨疾,微臣一心追查兰丞相私制炮火之事,一时疏忽,还请陛下责罚。”
“罢了,朕也不愿他活在这世上。把他的尸体丢去山里喂狼,让这个人彻底消失。”
“微臣遵旨。”
梁弘旭轻嗤:“兰兆这个老狐狸可真够行啊,兰忧晟死时朕见他哭得悲恸欲绝,还以为他有多伤心,没曾想兰忧晟尸骨未寒他就急着送他的小女儿入宫,欲扶其上位。三天两头地上奏,明里暗里地劝谏朕莫要独宠婉妃,呵,后宫之事都敢插手,文武百官中也就他有这份勇气。也多亏兰兆狂妄自大,否则朕还真没那么容易察觉出他的异动。”
“皇上英明,若不是皇上派微臣暗中盯着,兰兆恐已趁机发动政/变了。”
“与他同流合污的江湖势力如何了?”
尹澈:“隆门镖局和碧水茶庄皆被关入我暗卫林,只待皇上处置。”
梁弘旭眼也不眨:“尽数伏诛。”
尹澈对此司空见惯,不料梁弘旭冷不丁地问了句:“里头可有幼儿?”
“幼儿?”尹澈一愣,答道:“有一个不足三月的女婴。”
梁弘旭摩挲茶盏边缘,难得仁慈:“算了,替她找户人家,好生养着,一旦起了谋逆之心,立杀之。”
尹澈有些意外:“皇上,江湖人士过分重情,何故留此隐患?”
“幼儿无罪。”梁弘旭再次将视线落在那一排整齐的牙印上,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目光柔和:“婉儿早晚也会有孕,朕想为朕与她的孩子积积德,莫要再像朕一样命苦了。”
“皇上仁爱,皇子公主定会福泽深厚。”
“仁爱?”梁弘旭摇头:“朕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兰兆呢?”
“丞相府已查封,兰兆也被关入了大牢。”
梁弘旭语气慵懒平淡:“慢慢折磨,三月后斩首示众,朕要亲自监斩。”
“微臣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