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能入得了清风眼,想来你酿酒的手艺定是不错。”范衡谨从茶盏盘里拿出了两个倒置的茶盅。
“大人要现在喝吗?”罗颂舟眼睫半垂:“小舟也不知大人去的都是何处,环境可还好?是否住得惯?小舟是受过漂泊之苦的人,自然清楚一人孤身在外的不易和酸涩,想着这坛子酒能陪上大人一阵子,解解馋,所以大人还是……”
没等罗颂舟说完,范衡谨蓦地夺过酒瓶斟酒。
水声清脆入茶盅,范衡谨端起一饮而尽,内心酸胀难堪。
一盅接一盅,喝到最后范衡谨直接对着瓶口灌,下颌角清晰冷硬,清酒滑过上下滚动的喉结,他前襟的青衫半湿,紧贴前胸,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半隐半现,不同于他平日的清冷,整个人外透着戾气和几分野性。
“小舟,你不必试探我,我不会带你去。”
闻言,罗颂舟晶莹亮丽的双唇努了努。
哎呀,被发现了。
她气馁地叹了口气:“那我可以在门口送送大人吗?”
“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字字不带拒绝之意,却字字暗含拒绝。
“我知大人神通广大,但一人在外,小舟还是盼大人能多加注意自己的安危。”罗颂舟叮嘱他,眼神里饱含不舍。
范衡谨心口钝痛,万千言语欲诉之于口,却无一字能言,最后只汇聚成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嗯”字。
“那小舟就先回去了。”罗颂舟转身。
他低低嗯了一声,腹部忽地升起强烈的灼/热感,范衡谨瞳孔一怔,脊背像是什么支撑似的垮了下来,两手强撑住桌沿。
身后的磕碰声引起了罗颂舟的注意,一回头,就见范衡谨额角渗汗,五官痛苦地扭曲成一团,弓着背,艰难地靠在桌子上。
“大人!”罗颂舟慌张地过去搀扶。
焚身的灼烫感越烧越烈,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范衡谨蓦地意识到了什么,满眼震惊,青筋脉络凸起,从脖颈一路蔓延至下颌角。
这是……他强行压制了上千年的春期!
范衡谨双眼顿时猩红,死死地盯着罗颂舟:“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罗颂舟细细回忆:“秋桂,冬菊,清莲,还有少许天山狐……”
她的脸色煞白,连连后退,瞳孔里映着两条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的黑色长狐尾。
天山狐花催狐情,幺幺幼狐满天山。
罗颂舟反应过来了什么,大惊失色,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扭头就要跑,然而房门砰得一声在眼前合上,一阵寒风袭来,整个人就被一具灼/热滚烫的身躯压在了门上。
罗颂舟害怕到全身发抖,稍稍一抬头,便撞入了那双冒着幽幽蓝光的桃花眼里,她的余光扫到了那两条在空中甩晃的黑狐尾,亦瞥到了那将发冠顶落的黑狐耳。
墨发披散,俊朗的五官此刻充满了攻击性,仿佛一只急待狩猎的猎豹。
“大人……”
罗颂舟的呼唤唤不醒他的意识,强压了数千年的春期早已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发狂地吻了上去,隐隐爆出青筋的双手粗暴地撕扯她的衣裳。
罗颂舟的唇舌被咬到发麻,含泪啜泣,莫说反抗了,就连出声都变得艰难无比,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丢上了床,手肘还没来得及撑起,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道压制得动弹不得。
那是灵兽类在春期凭着本能释放出来的灵力。
微弱晃动的烛光照着白墙,映出了那交叠缠绵的人影。
那娇软的哭叫断断续续了半宿,罗颂舟没了力气,彻底晕了过去,然而范衡谨却不见收敛,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春潮褪散,他的目光才逐渐清明起来。
身下的娇儿浑身青紫斑驳,滑/腻汗湿,嘴角破皮渗血,湿润的眼尾还挂着泪儿,好不可怜兮兮。
范衡谨的双目怔然,头脑空白,不可置信地盯着这张娇态可掬的睡脸。
他僵硬地翻身坐在床沿,良久,闭了闭眼,可宛若濒临鼓点般剧烈跳动的心却久久不得平复。
罗颂舟醒来时已是日昳,头脑昏沉,身上已经分不清哪里更痛些了。
阳光透过院子里高低不同的树木流泻下来,攀爬在窗格处,微微渗入房内。范衡谨不知在桌边静/坐了多久,好似沉闷梧桐,悄然无声,一动不动。
“大……”罗颂舟一愣,这才注意到嗓子嘶哑干疼到难以发声。
范衡谨端着一盏茶走来,温声道:“喝点水润润喉。”
罗颂舟看了他一眼,乖顺地凑过去喝水。
“昨日的事,是我不好。”
罗颂舟耳根红透,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更是不敢看他,只低着头摇了摇。
“从前清风哥哥说大人会长生不老术,小舟还以为是假的。”罗颂舟咬了咬唇:“大人是狐狸吗?”
范衡谨掀眸:“你不害怕?”
罗颂舟眨巴了眼,懵懂可爱:“起初有点,可想着是大人您,又不觉得可怕了。”
范衡谨瞳孔微动。
“可是……”她表述含混起来:“大人怎突然就,那样了。”
范衡谨言简意赅:“动物规律。”
罗颂舟懂了这意思,不禁疑惑道:“那大人往年……”
“没有过,这次是因酒里的天山狐花才会失控。”
罗颂舟恍然,一时不知该愧疚还是该委屈。
此刻,门外传来吵闹声,打破了屋内的尴尬气氛。
门外站了浩浩荡荡的长队伍,为首者正是县令夫妇和家中三子。
“小生真的是前来纳征的。”傅曜琛一袭苍蓝团花金丝束腰裰衣,玉冠束发,装扮神清气爽,态度诚恳谦卑。
藤萝拔剑横在大门前,半步不肯退让:“纳征?傅少爷怕不是记错了门户,我家大人早在一年前已拒了你家请来的媒人。”
“那是从前,范员外昨日特意来同小生商议了结亲之事,还解释那会儿只是不愿家中闺女早早出嫁,故而推脱。”
“胡搅蛮缠!我家大人怎么可能……”
“藤萝。”身后响起大人的声音,藤萝闻声收起长剑,走到范衡谨身边欲告状:
“大人,这纨绔硬说大人同意了他家的求亲,要带着聘礼进来行纳征之礼呢!”
“哼,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傅县令的面色肉眼可见地不善,然而后腰被自家夫人狠狠拧了一把后,疼得牙关紧咬,瞬间又不敢摆出不耐烦了。
“藤萝不受管束惯了,让亲家见笑了。”他冲藤萝使了个眼色:“藤萝,还不快去备茶?”
“亲家”二字犹如一记猛棍砸在罗颂舟身上,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范衡谨,艰难地动了动唇,愣是难言一词。
藤萝亦是震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相信地再问:“大人,您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还不快去。”范衡谨的声音冷了几分。
清风恰巧从山庄回来,绕过成排的长队进来,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要问来着,便被藤萝拽着进了庖屋。
傅曜琛见着罗颂舟激动难掩,自上次被拒亲后,他爹就不准他再去书院了,虽能偶尔在街上遇见,却也只能遥遥看着,不敢上前打搅,细细数来,他当真快整整一年未同她说过话了。
“小婿见过岳父。”傅曜琛恭恭敬敬地给范衡谨行礼,眼神却止不住地往罗颂舟身上瞟,双眸潋滟含情。
范衡谨哪能察觉不出他的心思,眼神黯淡了几分,舌根泛起苦涩。
他微微颔首,维持着家主的大方仪态,单手一挥,笑着请人进来。
罗颂舟全程浑浑噩噩,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甚至可以说是战战兢兢,哪怕是亲耳听见,她还是难以相信,那个昨夜还同她颠鸾倒凤的男人,今日便当着她的面讨论她与别的男人的婚期。
罗颂舟眼眶发红,红唇咬到泛白,狠狠地盯着那个谈笑风生的男人,恨不得当着众人的面质问他,既然无心于她,那这些天的假情假意又是为何!昨日之事虽是意外,但木已成舟,他怎可再将不洁之身许配给旁人!
“舟舟,你怎的哭了?”傅曜琛见她始终不得笑颜,如此更是落了眼,心里暗暗失落。
众人的视线也随之落在罗颂舟身上,唯独范衡谨淡定抿茶。
罗颂舟低头抹了下眼泪,扯了扯唇:“没事,只是太欢喜了。”
“欢喜”二字咬字稍重,眼带讽意地扫向范衡谨。
傅曜琛受宠若惊,激动到快要语无伦次:“你……真的愿意嫁于我?”
罗颂舟心口一阵刺痛,赌气地说道:“愿意,能嫁给傅三少爷,是小女的福气。”
范衡谨握着茶盏的指尖微僵,垂下的长睫掩盖了内心的情绪。
傅曜琛欣喜若狂,正欲握她的手,又觉不妥,克制地收回,俊秀的眉眼里饱含着少年的认真与庄重:“舟舟,我定会用功考取功名,许你一世荣华富贵,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罗颂舟心尖一咯噔,一时竟有些不敢看他。
如此炙/热真诚的少年爱意,不该在她身上蹉跎。
一双温凉的细手搭在她手背上,轻柔地拢住她的手。
罗颂舟看去,是一位面容和善,端庄优雅的妇人,岁月在她眼尾留下细微皱纹,却掩盖不住她的华容。
“我这儿子虽是不成器了些,但他对姑娘却是难得的痴情,在认识姑娘前啊,我还没见他正眼瞧过哪家娘子,结果姑娘一来,像是把他的魂儿勾了去似的。”
“娘……”傅曜琛脸上快要挂不住了,燥红得很。
傅夫人低笑:“他这人不太会和姑娘家的打交道,第一次见面应是冒犯了姑娘,匆匆忙忙赶回来找我,扭捏地说得罪了一家娘子,要我帮忙寻些赔礼。我问他缘由他也不说,只说对方是夫子新收的女弟子,自己说了些不得体的话,叫人姑娘不舒服了。可这孩子哪里是同人起了嘴角会去登门致歉的性子,还非得当天去,说不能给人家里落个不懂礼数的坏印象,话到了这份上,我这做娘的自然也就明白了,这孩子啊,是有心上人了。”
傅家一大桌子哄然笑起,一脸意味深长地在二人之间巡回。
“那可不,姑娘怕是不知道吧,范员外前来说亲时,我这三弟高兴得就差上房揭瓦了!昨日扬言要把我那满庄的花都给采尽,用来亲手做那喜宴上的鲜花糕点,剩下的则晾干,留着姑娘过门后拿来泡茶喝呢。”傅二少调侃:“姑娘可快帮我劝说劝说,若真叫他采了个光,我那媳妇从娘家回来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二哥,哪有你说的那样夸张,你那庄园那般大,我顶多能摘半个庄园。”傅曜琛此话一出,惹得场上又是一阵笑。
堂上笑声不断,范衡谨却只是闷头灌茶,像个局外人似的。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睦,虽说傅县令仍对范府拒婚一事耿耿于怀,可也架不住自家儿子喜欢此女,眼神里的恋慕藏都藏不住。
傅县令看着自家儿子那副不值钱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冷绷的脸色在一大家子的欢声笑语中逐渐瓦解。
婚期定下后外头已是漆黑一片,傅府不再多留,只是那傅曜琛不大愿意走,不停地找话题想和罗颂舟多待些时日,直到被他哥强拽,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人影散去,范衡谨杵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微微侧头,原站在他身后的罗颂舟不知何时跑回了房。
身后再次响起匆忙凌乱的脚步声,声声逼近。
范衡谨掀眸,没什么神情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只见藤萝眼里满是愤懑,讥讽冷笑:“昨夜大人房内的动静当真是不小呢。”
范衡谨并不意外,淡淡道:“习武之人,耳力自是不同于常人。”
竹影打在他高挺的鼻骨处,朦/胧月色叫人瞧不出他的情绪,他迈步欲走,被藤萝横手拦住。
“大人可是碰了小舟?”
范衡谨直言不讳:“碰了。”
她直直瞪他:“大人既决定将小舟嫁出,前些日子的行迹是何意?而今又为何要毁她清白!你可知新婚之夜若被发现是不洁之身,小舟会是何等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