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居江泽居!我做了条酸汤柠檬鱼!”林鹿趿着杏色小棉拖去掀被子,准备唬他。
可她发现江泽居的脸色很不好,暴露在外的古铜色肌肤渗着虚汗,脸上也透着不正常的红,她伸手去探他的额角。
滚烫一片。
她的心口咯噔一跳,急忙轻拍江泽居的肩膀:“江泽居,醒醒,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江泽居发热沉重的眼皮极为艰难地撑开了一条缝,他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身影,辨别不了是谁,可他闻到了只属于林鹿的气息。
“不去医院。”江泽居的声音很虚很弱,还带着极重的鼻音,长长的睫毛在眼窝下打下一片阴影,活像一只乖乖弱弱的大狗。
这还是林鹿第一次看到江泽居的脆弱面。
“那我给你泡感冒药。”林鹿顿了顿:“不行,还是得请个医生来看看。”
林鹿说着就要掏手机出去打电话,手腕忽地被一道强大的力道紧握,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林鹿被江泽居扑倒在了床/上,他那又沉又重的身躯紧贴上来,两只手臂箍着她的腰,硬粗的短发扎得林鹿腰窝子发痒。
然后他就保持这个姿势不再动了。
“江泽居?”林鹿手肘后撑,想直起身来。
可偏偏江泽居越抱越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体内那般用力。
“江......”
“林鹿,我妈骂我是杂种,她说她不喜欢我,可我就是为了她才留在省内啊。我都为了她放弃更好的学校了,她为什么还是不喜欢我......”江泽居的嗓音迂回凝涩,甚至有些发颤。
林鹿的内心某一角因话里委屈的江泽居而被刺痛,她盯着那把头埋在她腰肢的江泽居看了会儿,白净的细手心疼地插/进他的发间抚摸。
夜里的清风吹过帘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如山涧清泉,摇曳着尾声,扰了一室的静谧。
四月底,江母的病情加重了,医生建议化疗控制。江泽居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每天都会去看她,紧张在意的心情溢于言表,反观江母就乐观多了,俨然一副生死由命的豁达感。
只不过母子俩之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怎么说话,大概也是他们长期以来的交流方式,两个人也没觉得因为上次的事生了多大的隔阂,倒是这场病将他们的心越拉越拢。
值得高兴的是江泽居考研成功了,尽管他本人没什么太大反应,但不妨碍林鹿偷师给他做了一桌子家常菜。
两人情意正浓时,好几通电话接连不断地打了进来,搅了旖旎。
江泽居冷着脸出去接,好半晌也没回来。
林鹿的眼皮子困得直打架,撑起的小脑袋频频栽入枕头里,直到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才精神了点,托着下巴问他:“谁的电话?”
江泽居默了默,道:“他儿子约我后天出去谈谈。”
林鹿很快反应过来江泽居嘴里的‘他’是谁,问道:“需要我陪你去吗?”
江泽居掀开被子进来,拥着她,吻她的发:“不用,这种事情我能处理。”
“再说了,你那么漂亮,万一被他看上了可怎么办?”江泽居故意逗她。
果然,林鹿一听就抬手打他:“胡说什么呢。”
江泽居勾着唇低声笑:“逗你玩呢,对了,一年期快满了,江小姐是不是也该回应一下我的表白了?”
林鹿不语,用那颗小尖牙咬他的下巴,铃兰的笑声透着少女的狡黠:“这不还没到嘛,再看看你的表现咯。”
江泽居的眼尾先是一挑,再是眯起,黑漆漆的眸子藏了几分坏,用牙齿去碾磨她敏感的耳垂:“那我可得再卖力点了。”
......
话虽这么说,林鹿还是有点不太放心,软着嗓子撒娇,她以前不是爱撒娇的性子,对着那个人也鲜少撒娇,而如今认识了江泽居,也不知道怎的就养成了这个习惯。大概是江泽居扛不住她的卖软吧,最初的坚决屡屡在她的娇态下土崩瓦解,而那个人就不一样了,他打定的主意,绝不容许出现任何的变数,非得按照他的规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不可。
江泽居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带她去了。
对方订的是一家当地较为有名的古色古香的中式复古餐厅,包厢与包厢之间用雕花木架隔开,过道置有小型假山,顶部涌出的清泉沿着形状怪异的巨石汩汩滑下,滴溅至水面发出悦耳脆响,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缕缕的香薰烟雾,整家餐厅都弥漫着一股幽香。
即便如此,林鹿还是闻到了被覆盖的油腥味,味道不太重,可林鹿的胃部还是感到隐隐不适。
“怎么了?”江泽居有点担忧,他发现从林鹿走进这条美食街起,脸色就不太好了。
林鹿胃里翻滚得极想吐,她没有告诉江泽居,其实她这几日进厨房都会有这种感觉,只不过今天的不适感越发强烈。
“我去趟厕所。”
江泽居不放心:“我陪你去。”
她摆了摆手:“你再不去人就该说你不守时了。”
“这又不要紧,你现在不舒服......”
“要紧的,泽居,这是修养和礼仪问题,我不希望别人说你没礼貌,你就算以后碰到再不喜欢的人,你也不能傲慢轻怠对方。”林鹿正了正色,颇为严肃地教训他。
江泽居认真听着,没有半点不耐,反是咧着唇笑,说真的,他很喜欢林鹿说教她,且不说这是她在意一个人的表现,光是这幅小表情,就饶有几分勾人的韵味。
“记住了,下次不会再犯了,那你早点过来,太迟了我可是会担心的。”
林鹿那澄澈灵动的杏眼俏皮地冲他一眨,比了个OK的手势离开。
江泽居隔着雕花木架隐约看到了一个坐姿端正的男人,走近了些才看清他那一身低调奢华的黑色西装,脚下踩着锃亮的皮鞋,稳稳交叉搭在胸前的手臂上带着价格不菲的腕表,在灯光照射下,闪着细碎的银光。
“抱歉,久等了。”江泽居致歉,应着对方抬头的动作,江泽居看清了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同样的狭长细眸,但对方的眼距稍宽,眼尾微挑,颧骨较他也要偏宽,若不是他那透着冷硬的紧抿唇线,江泽居都要误以为对方是个好相处的人。另外,对面人应是遗传了母亲,皮肤白皙,光洁透亮的手背上甚至依稀可见几条青筋血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养尊处优的少爷,举止投足间无不透露出他的矜贵。
江女士的皮肤虽不及他,但也是黄种人中偏白的一类人,而自己的肤色,显然是遗传了那个男人。
江泽居在打量他的同时,李昊忱亦在打量对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长相俊朗的孩子,可到底的小镇里出来的,身上的野性和粗糙气息太重,其实他对江泽居倒没太大抵触,错是上一代人犯下的,他没理由去迁怒一个孩子,尤其是在得知江泽居考上了s大的研究生后,对他反而还多了几分认可,但因多年的历练,现在对人对事,眼神里总是不自觉地带上锋芒。
“没关系。”李昊忱示意他坐下:“前几天太忙,在电话里都没来得及好好做个自我介绍,这里容我补充一下吧,我叫李昊忱,去年刚回国,现在是北贾中心医院的一名麻醉医生,这是我的名片。”
李昊忱把搁在桌面上的名片推给他。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前段时间我父亲是给你母亲转了笔钱是吧?”
江泽居搭在大/腿上的指尖一僵,眼底浮出了一丝狼狈之色。
他那天之所以会跟江女士大吵一架,除了江女士那番扎人心窝的话,还有江女士不肯把钱退还回去,之后在医院两人差点又为了这事冷战,最后江女士总算肯松口说出她的心里话。
“我不要那笔钱你拿什么结婚!拿什么买房!又拿什么买车!你借林鹿的钱又等着什么时候还上!难不成要吃一辈子的软饭?当别人嘴里的软饭男!江泽居,你是未来可期,可谁又能保证你一辈子顺遂无虞?世事无常啊,有些东西也经不起等啊,你读了大半辈子的书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江泽居艰难开口:“抱歉,过几年我会连本带利......”
“我不是来管你要钱的。”李昊忱长指合拢搁在桌面上,语气沉稳:“我父亲有愧于我母亲,同时也对不起你母亲,那两百万并不足以弥补他对你们母子的亏欠,但好歹也是一番心意,你们愿意接受我们已经无比感激了,怎么可能会问回去?”
“那李先生今天来所谓何事?”
李昊忱嘴角微扬,露出浅浅的笑:“那我就直说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亦如递名片推江泽居跟前,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他的眉眼间含着慵懒,恣意,好似里面的金额就和一张名片的价值等同,不足为怀。
“仅代表我个人的意思。”李昊忱顿了顿:“我母亲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她很介意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还有联系,而且早在你母亲迁户那年,她就知道了江女士怀孕的消息,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你清楚吧?可她默许你江女士生下了你,甚至你的入学问题她都暗地里帮了忙。”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你去感激她,但至少怜悯怜悯她,她只是想维持这个家,所以,别再和我父亲再有牵扯了。”李昊忱郑重起身,朝他鞠了一躬。
江泽居忙扶他:“你不必这样,是他主动联系我母亲的,我母亲对他没有感情的,她会拿那笔钱,只是为了我这个儿子。”
李昊忱目光平和地落在江泽居脸上,心头竟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共鸣,他拍着江泽居的肩膀,道:“母爱确实伟大,我母亲要不是为了我这个儿子,以她那高傲的性格,恐怕早就和我父亲离婚了。”
“钱拿回去吧,我们不需要。”江泽居把卡还给他。
李昊忱不接,笑了笑:“拿着吧,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等下还有事就......”
“泽居?”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李昊忱的瞳孔难以遏制地晃动。
江泽居朝他身后招了招手:“在这!”
他们这店看着虽小,没想到是类似大壶状的结构,往里走别有洞天,林鹿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但是这一块最靠里,旁边的里间又像是有人特意清场了一样,若不是走过来听到说话声,她都准备打电话了。
“好点没?”
林鹿乖乖点头:“好多了,这位是......”
四目对上,林鹿的笑意瞬间冰封,目光震惊错愕地望着他。
空气仿佛骤然间被抽尽,变得稀薄,李昊忱浑身犹如被冷水浸透般,四肢百骸都冷得发颤,他挤出了一个骇人的笑容,伸手要去握林鹿的手:“你好,我是李国超的儿子,李昊忱,很高兴见到你。”
江泽居先他一步搂过林鹿,保持着一种把人护在怀里的姿势,然后回握李昊忱,神情看上去没什么:“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怕生,我待她向你问好。”
“女朋友?你们谈了多久了?”李昊忱维持着笑,心脏一点点地下沉。
江泽居:“挺久的,准备结婚了,到时候李先生要是有空,能否赏个脸出席?”
李昊忱猛地握拳,衬衣下捏着手机的五指用力到青筋狰狞可怖地凸出,极大的痛苦感撕扯拉拽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心脏像是突然断了供血源,跳动频率低至谷底。
“当然可以了,到时候一定备份大礼。”
他把牙齿咬得咯蹦响,听得林鹿心惊肉跳,下意识地往江泽居怀里钻,这一幕落到李昊忱眼里,颅脑忽地阵阵剧痛。
江泽居揉了揉她的发,把卡放在桌上,道:“钱我是不会要的,李先生请收回吧,我女朋友身体不太舒服,我们就先回去了。”
江泽居拥着人就要走,一只手臂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既然不要钱,好歹让我请你们吃顿饭吧,这样我也会心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