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居不欲多待，正想拒绝，感觉到了袖子被人轻扯，他低了低头。

　　 “吃了饭再走吧，我也饿了。”林鹿明白，李昊忱这个人说一不二，固执得很，他们要是不答应，他有一百种方法逼着他们答应，与其闹得那么难看，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答应下来，左右是顿饭，李昊忱还能为了陈年旧事下毒不成？

　　 可林鹿忘了考虑江泽居的心情，她这欣然答应的态度，在江泽居看来无非就是还对李昊忱留有情意。

　　 阿忱。

　　 李昊忱。

　　 江泽居在心里冷笑，当他是瞎的吗？从林鹿一来，李昊忱的眼睛就跟长在了林鹿身上一样，是个人都能感觉出猫腻。可他怎么可以这样看林鹿呢？林鹿分明是他江泽居的女人！

　　 可是，可是......林鹿现在是真的喜欢他吗？

　　 江泽居忘不了林鹿当初是因为什么才看上他的，因为这张脸啊，因为这张肖像李昊忱的脸啊！他们从相识到相爱长达六年，林鹿最苦难的那些年都是李昊忱在陪着她，那些情意真的是他这短短的一年能覆盖的吗？

　　 江泽居的手脚不禁发凉，甚至有点怪罪赵晴艺总在他面前提起那些往事，那些只有林鹿和李昊忱，却全然无关于他江泽居的往事。

　　 一声电话铃声打破死寂，是李昊忱的手机响了，屏幕上亮起儿子二字，结果被李昊忱毫不留情地挂断。

　　 而江泽居的凝固血液却因那二字活了过来，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不该忌惮李昊忱的出现的，李昊忱已经有了家庭，他抢不走他的林鹿。

　　 江泽居心里安定了些，照着单子点了几道林鹿爱吃的菜，又偏头问她：“要不要芒果酱？”

　　“我......”

　　“她芒果过敏，点草莓的吧。”李昊忱漫不经心地掀眸，却直勾勾地盯着林鹿，语气冷讽：“你该不会连她芒果过敏都不知道吧？”

　　 静谧的里间又一次陷入令人烦躁的安静。

　　“确实不知道，她只告诉我她喜欢什么，爱吃的会叫我明天再做，主动告诉我喜好，打电话要我买她想要的上楼，我不准的她就撒娇撒痴，疼了会叫，软着嗓子哭，好养活得很。”江泽居扯开嗓子笑，但叫人听上去阴森发寒“所以我只知道她喜欢的，毕竟我从不去触碰她不喜欢的，是吧林鹿？”

　　林鹿听得头皮发麻，竟有些不敢同他对视。

　　这顿饭吃得极度压抑，江泽居在李昊忱面前装出来的那套，连林鹿都感到不自在，可等一出餐厅，江泽居则疏远冷漠地把她甩在身后。

　　林鹿知道他大概是知晓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也知道他在气自己留下来吃饭，想着上车后跟他解释，可是江泽居不理她。

　　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不理，林鹿又叫了一声，江泽居神情冷淡，握着方向盘的宽大手掌微微一松，任由方向盘自动回弹，始终目视前方，连余光都不带分给她。

　　林鹿的气一下也上来了，头一偏，只留给江泽居一个娇柔背影。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地开回了家。

　　江泽居熄火拔钥匙，做着怒甩车门的动作，可关上的车门只发出轻微的砰响，他走了几步发现林鹿没跟上来，冷着脸折回去，开车门时里头的人也跟着滑了出来，江泽居眼疾手快将人拥住，心脏犹如刚经历过山车的惊险，疯狂颤动。

　　林鹿最近嗜睡，车程又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因为不愿面对，她的身体重量都压在了车门上，车门一开，林鹿没了支撑，惯性下滑。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手臂被江泽居蛮横地抓着，眼神里更是藏着狠劲，林鹿看得心尖都跟着颤了下，之后鼻子泛酸，杏眸里噙着水雾。

　　江泽居那些数落的话顿时卡在喉间出不来了，他松开对林鹿的桎梏，关了车门，又去握林鹿的手腕，力道轻了不少，但依旧霸道。

　　他把林鹿送回家后又下来打球，今天球场人多，江泽居也都认识，酣畅淋漓地打了几场，心里的难受却半点没消，只要一想起李昊忱看林鹿的眼神，体内就会产生一种钻心窝子的疼，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化成野兽，冲上去把他撕咬得连血肉都不剩。

　　江泽居一身汗臭地回家，自己先洗了个澡，又去帮林鹿收拾换洗的睡衣，推开门要去叫她，结果林鹿已经睡下了，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他的白衬衫，两条光/裸瓷白的细腿被床被半盖着，露出圆润小巧的脚趾头。

　　衬衫是他昨天放在浴室的干净衣服，本来是准备今天穿的，但出门急忘了换，看林鹿这样子，多半又是忘了收自己的衣服，顺手穿了他的。

　　江泽居望着她无奈地笑，半蹲下来揉她的发，见她睫毛卷卷翘翘煞是惹人爱，又忍不住去凑近些细数，低声似是喃喃自语：“看来有必要买几件质量好的衬衫了。”

　　林鹿醒来时江泽居已经出门半个点了。

　　他自毕业后，曾有直系学长邀他去一家法考教育机构做辅导老师，从上午八点到中午十一点半，也不累，待遇还丰厚。江泽居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去面试，没想到意外获得了一致好评，这份兼职也就定下来了。

　　可即便要早起，江泽居还是会给林鹿做好早餐，哪怕昨晚两个人闹了矛盾。

　　林鹿用筷子戳了戳汤里的鲫鱼，努着唇嘟囔：“软性子，臭脾气。”

　　她舀了勺鲜汤细品，汤汁浓郁，豆腐白/嫩滑软，入口即化，她夹了几块在碗里，暗暗夸奖江泽居厨艺的进步，可一闻到那股淡淡的鱼腥味，林鹿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地难受。

　　她捂着嘴跑去盥洗池呕吐，刚吃进去的那点东西全都被吐了出来，胃部还在阵阵抽搐，双手撑在池子上缓了好一会，她才颤着手指去装水漱口，盯着镜子里苍白虚弱的清丽模样，迟疑着打通了一个电话。

　　“喂。”那边传来沉静的女声。

　　“陈医生，明天能帮我安排一下孕检吗？”

　　　　 江泽居回来时林鹿又在房间里睡觉，他有点纳闷了，甚至不高兴，总感觉林鹿是在故意和他怄气。

　　 他进厨房看了看，汤少了点，但饭没怎么吃。

　　 “林鹿，你怎么又在睡觉？”江泽居拿手背碰她额头，不烫，人没发烧。

　　 林鹿没睁眼，只“唔”了声，像是在呓语：“我累。”

　　 累？

　　 江泽居垂眼，眸色暗了几分。

　　 他母亲症状初期也是嗜睡，反常地没去打麻/将，通常睡一下午，吃完饭又开始睡。

　　 思及此，江泽居的心脏猛地一缩，条件反射地握紧林鹿的手，呼吸听上去都不太顺畅：“我们去检查一下好吗？”

　　 林鹿睁了睁眼，复而又闭上：“明天去。”

　　 “好，明天我请假陪你去。”江泽居无意识地用力，用力到骨指泛白，可很快他又松开手，生怕弄疼了她。

　　 她没什么力气地“嗯”了句。

　　 林鹿一觉睡到天昏地暗，肚子饿得咕咕叫，等不来热菜，索性就这样吃，可冷食的荤腥味太重，她刚吃了没几口又吐了。

　　 一来二去，林鹿感觉累极了，可胃里又饿得慌。

　　 她光着脚丫盘着腿仰靠在沙发上，滑着手机屏幕翻找江泽居的电话号码，想要他给自己带点小零食，一时间，一个陌生电话拨了进来，她愣了两秒，忽然对这个号码有了记忆。

　　 李昊忱没换电话号码。

　　 “林筱奈。”他沉着声叫她，几乎到了咬牙切齿的程度，又仿佛夹杂着无尽的思念。

　　 林鹿淡淡道：“没什么事就挂了。”

　　 “你敢？”

　　 “你有什么事吗？”

　　 林鹿有点受不了李昊忱的语气，她并不亏欠他什么。

　　 “见一面。”

　　 林鹿反手就要挂电话。

　　 “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你要是还清楚我的脾性，现在就该下来了，要是不清楚，那我不介意帮你回忆回忆。”

　　 脾性？林鹿的思绪被他这一句牵远，印象里的李昊忱阳光活力，善良温柔，不受拘束，随性恣意，永远遵循本心，但对自己认定的事情有种极致的偏执。

　　可现在呢？他眼里的犀利阴冷，林鹿半分都认不得。

　　她捡起沙发上的米色宽袖长衫穿上，刚出电梯，她就看到了正对门的花坛前站了个人。

　　头顶的路灯打在他的碎发上，使得他整张脸蒙上了忽明忽暗的阴影。

　　林鹿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警惕地和他保持着距离，谁料李昊忱一上来就捏她的肩膀，力度大到恨不得将她活活捏碎。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一直都在等我？”

　　“你放手！你弄疼我了！”林鹿不满地挣扎，李昊忱身上的酒气熏得她止不住地干呕，若不是死咬着唇，恐怕当场就得失态。

　　“以前是我不对，是我语气不好，因为我父母都不支持我学麻醉学，要我回家继承家业，他们都不尊重我的追求，我以为你也不希望我出国读研，所以一开始才会瞒你。”

　　“事情都已经过去，你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李昊忱你给我放手！”林鹿卯足了劲地去推他。

　　可她的力气对于一个高大男性来说微不足道，没推开不说，反被李昊忱一把拎到了跟前，光影打在他高挺的眉骨上，眼神又冷又凌厉：“怎么就过去了？什么都没过去！赵晴艺已经告诉我了，你当年只是气我瞒你，气我不相信你会坚定地站在我这边。林鹿，林筱奈，我错了，是我误会你了，这些年我也很想你，非常非常地想......我们，不要再错过了好吗？”

　　李昊忱的眼里隐有泪花，可怜兮兮地望着林鹿。

　　林鹿涨得脸都红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都已经结婚了，而且......”

　　“我们没领证！是我母亲逼我的，我根本就不爱她！要不是她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我跟她根本就不会有孩子！林鹿，那天晚上，我以为是你，我把她当成了你......可醒过来，梦就碎了。”李昊忱嗓音哽咽，痛苦的神情又渐露狰狞，质问般瞪着林鹿：“为什么那天不是你？林鹿，你怎么可以让别的女人趁虚而入？你以前不是最讨厌我身边有别的女人吗？可你那天为什么不出现！”

　　“李昊忱你疯够了没有！”林鹿忍无可忍：“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六年前就结束了！”

　　“没结束！你爱我，我也爱你，凭什么结束！”

　　 “我不爱你了！”林鹿冲着他大吼。

　　 李昊忱瞳孔怔了怔，声音仿佛淬了冰，似笑非笑地逼近她：“你不爱我为什么会找上江泽居？林鹿，你别再骗自己了好不好？我们复合，好不好？”

　　 “不好。”林鹿直视他，坚决地摇头：“李昊忱，六年了，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六年的隔膜，你不是六年前的李昊忱，我也不再是六年前的林鹿了，很多东西已经被时光冲刷殆尽了，它早就变质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林鹿。”李昊忱的眼眶通红，热泪沿着英挺鼻梁滑到另一侧脸颊：“求求你，不要这么说。”

　　“可是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生活状态，江泽居对我很好，我也，挺喜欢他的，我觉得我现在蛮幸福的。你不要来破坏这份宁静好吗？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愿，它总会有遗憾的啊。就让我们把对彼此的印象，留在最美好的大学，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李昊忱握拳重重砸向自己的胸口：“你是幸福了，那我呢？我的幸福怎么办？江泽居可以抱你，可以亲你，甚至可以......林鹿，我嫉妒了，我嫉妒得都快要发疯了！”

　　 李昊忱的眼睛在阴影下变得如豺狼般森冷，他掐紧林鹿的手臂，一寸一寸地往自己怀里送：“可是，你本该是属于我的啊。”

　　林鹿对上了他那危险的眼神，寒意瞬间沿着脊椎骨上蹿：“你，你想做什么？李......唔！”

　　李昊忱埋在林鹿香软的颈脖间舔/吻吮/吸，宽大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空出的那只手则将她的双手反剪在了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