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接过匕首,眼神复杂:“你知道我下不了手。”
“你必须能!”
我抓住他的肩膀,感受着人类皮肤的温暖与我变异手掌的冰冷形成的鲜明对比。
“蜂巢意识想要的不只是这片沙漠。如果让它通过我进入人类网络……”
我没说完,但大眼明白了。
他沉重地点头,把匕首别在腰间。
就在这时,电台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接着是一个清晰得可怕的俄语男声,完全不像四十年前的录音:“米卫国,你背叛了科学!蜂巢必须完整!”
我僵住了。
说的是俄语,但我却听懂了!
而且这个声音直接触发了我的蜂巢记忆:那是苏联蜂巢计划负责人列别杰夫的声音,但理论上他应该早就死了。
更可怕的是,电台接着传出了胡多水的呼救声:“有人吗?我们遭到袭击!重复,我们……”
声音突然变成惨叫,接着是沙虫特有的嘶吼。
“悍马车出事了!”鲁达冲向门口,被我一把拉住。
“等等!”我大声说,“那不是刚才的胡多水……是蜂巢意识在模仿!它在引诱我们出去!”
为了证明这点,我调高了电台音量。
胡多水的“求救信号”开始循环播放,每次都一模一样,连喘息声都分毫不差。
真正的遇险求救不可能如此精确重复。
大眼脸色发白:“操,这些东西会设陷阱了?”
“不只是陷阱。”我指向地图上的科拉钻孔位置,“它们在模仿人类声音。就像……”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我。
看到前哨站有个档案柜,我立刻走过去翻找,很找到一份泛黄的实验日志,上面记载着科拉钻探队的最终命运。
在钻探到12262米时,他们录到了“地狱般的哭嚎”,以为是钻头摩擦产生的错觉。
但随后的录音分析显示,那些声音在模仿队员亲人的呼救声。
“地下有东西在学习我们。”我自言自语说,“一直在学习。”
突然,女王的攻击停止了。
一片诡异的寂静笼罩前哨站,只有电台继续发出那种模仿的求救信号。我的蜂巢感知捕捉到沙虫群正在重新部署,但不是进攻阵型,而像是某种仪式性的排列?
“它们在等什么?”鲁达趴着门缝紧张地往外看。
我闭上眼睛,让意识稍微融入蜂巢网络。
刹那间,无数信息流涌入我的脑海:沙虫的位置、女王的饥饿感、远处悍马车的残骸(胡多水那组人确实出事了,但不是刚才求救信号说的那样),除此之外还有更深处的,来自地壳之下的某种生命存在。
那不是蜂巢意识,也不是沙虫女王,而是更古老、更庞大的东西。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
但却能感觉到它正在缓慢苏醒,通过遍布地壳的生物神经网络感知着地表的一切。
而且当我的意识无意中触碰它时,它“看”向了我。
那一瞬间,我体验到了纯粹的,超越人类理解能力的恐怖。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存在本质被彻底颠覆的恐惧,就像蚂蚁第一次意识到人类的存在,理解到自己只是别人脚下的微不足道之物。
我猛地断开连接,跌坐在地,全身被冷汗浸透。
大眼和鲁达赶紧扶住我。
“怎么了?你怎么了?”大眼紧张的问。
我无法用语言描述那种体验,只能摇头:“我们得离开,现在就走。后门,趁它们还在,还在准备什么。”
“准备什么?”鲁达追问。
“不太清楚,好像是某种仪式。”我艰难地站起身,“沙虫女王要正式接纳我进入蜂巢。一旦完成……我可能就不是我了。”
大眼迅速收集了能找到的所有武器和补给,鲁达则在前哨站后方发现了一条狭窄的逃生通道。
“通道通向哪里?”大眼问。
我再次短暂接入蜂巢网络,查看周围地形:“西北方两公里处有个干涸的河床,可以暂时躲藏。”
我们悄悄从后门溜出,沙漠的夜晚冷得刺骨。
奇怪的是,沙虫群似乎刻意避开了我们,让出一条通往西北的小径。这种“优待”简直比直接攻击更令人不安。
“为什么放我们走?”鲁达低声问。
我感受着胸口接口的脉动,知道答案:“因为它们已经赢了。变异不可逆,他们在等我变异,我只是,换个地方完成转变而已。”
大眼狠狠咒骂了一句,但没反驳。
我们都心知肚明,没有补给,没有交通工具,在这片被沙虫控制的沙漠中,我们的生存几率几乎为零。
走了约半小时,干涸的河床出现在月光下。
就在我们准备下去时,地面突然开始震动,但不是沙虫移动造成的那种。
远处,沙虫女王发出一声长鸣,所有沙虫立刻钻入地下。地震越来越强,河床边缘的沙土开始塌陷。
“地震吗?是地震吗!”大眼东倒西歪,大声问。
“不是地震!”我大喊,蜂巢感知捕捉到了真相,“地下那个东西,它在上升!"
我们拼命跑向相对安全的岩石区,身后的沙漠像沸水一样翻滚。
突然,一道巨大的裂缝在地表绽开,从里面喷出的不是岩浆,而是某种黑色丝状物质,像活物一样在空中扭动。
那些黑丝迅速编织成网,覆盖了大片沙地。更可怕的是,它们开始发出精确模仿人类语言的声音,而且词汇从俄语到中文无缝切换:
“回家,融合,进化……”
大眼和鲁达惊恐地看着我。
那些黑丝说的,正是我之前变异时提到的词汇。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鲁达颤抖着问。
鲁达现在也快开始害怕了,能让他害怕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我望着不断扩张的黑丝网络,蜂巢记忆给出了答案:
这不是入侵,而是回归。早在人类出现前,它们就已经在地壳深处建立了庞大的意识网络。苏联人只是无意中打通了通往它们世界的通道。
而现在,通过我与蜂巢的连接,它们找到了新的出口。
“我们得通知外界。”我转向大眼,“趁我还能控制自己。”
大眼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想用蜂巢网络发送信息?”
我点头:“但需要中转站,前哨站的无线电功率不够。”
鲁达突然指向远方:“那边有座苏联通讯塔!我们路过时看到的,记得吗?”
我想起来了,是一座废弃的钢架通讯塔,距离约五公里。如果能到达那里,借助高功率发射器和我的蜂巢连接,或许可以发送足够强的信号。
“太冒险了。”大眼反对,“整片沙漠都是那些东西!”
“没有选择。”我看向自己已经完全虫化的右手,“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黑丝网络突然剧烈翻腾,向空中喷·射出无数孢子状颗粒。它们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场诡异的雪,缓缓飘向四面八方。
“它们在播撒种子……”我喃喃道,蜂巢意识帮助我理解了这一幕的含义,“不只是这片沙漠,它们要覆盖整个星球。”
大眼和鲁达面如死灰。
我们三个站在岩石上,望着这场寂静的“孢子雪”,明白这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甚至有可能是人类文明终结的开始。
“通讯塔。”我坚定地说,“现在就走。”
我们转身向沙漠深处进发,身后是不断扩张的黑丝网络,前方是微乎其微的希望。而我,正处于两者之间,既是人类最后的信使,又是毁灭的导火索。
胸口的接口灼痛着,我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