孢子雪在月光下飘落,像一场寂静的噩梦。
那些黑色颗粒看似轻盈,却在接触沙地时迅速扎根,展开成细密的丝网状结构。短短几分钟内,我们身后的整片河床已经被黑丝覆盖,形成一片蠕动的黑色“草原”。
“快走!别让孢子碰到皮肤!”我扯下破烂的衣袖,分给大眼和鲁达遮住口鼻。
我们跌跌撞撞地向通讯塔方向跑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正在苏醒的巨兽皮肤上,沙地变得柔软而有弹性,某些区域甚至微微搏动,仿佛地下有巨大的心脏在跳动。
“你的手!”鲁达突然指着我完全虫化的右手。
灰白色的角质层表面不知何时裂开了细缝,里面渗出黑色黏液,与孢子雪中的黑丝成分相同。
更糟的是,这些黏液像有生命一样向我的肘部蔓延,所过之处皮肤立刻失去知觉,变成坚硬的壳质。
“它在加速变异。”我咬牙撕下一截裤腿,缠住上臂试图减缓蔓延速度,“我们得再快点。”
大眼看了看指南针,又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通讯塔轮廓:“至少四公里。按这个速度,你能坚持到吗?”
以我现在的状态,确实很难撑到那里。
就在这时,我的蜂巢感知突然捕捉到一组熟悉的信号。
滋啦啦,滋啦啦……
我脑中就好像有电波在流动。
是胡多水那组人的生命体征,他们还活着,就在东北方约一公里处,但信号极其微弱,像是被什么包裹着。
“悍马车那边还有人活着。”我停下脚步,两种意识在脑海中激烈冲突:人类部分想立刻去救人,但蜂巢部分则认为完成任务更重要。
大眼一把拉住我:“没时间了!就算他们还活着,也……”
“是张翰和孙琦。”我打断他,感知着那两个独特的生物电场,“胡多水的信号消失了。”
鲁达的拳头狠狠砸在沙地上:“操!得去救他们!兄弟,你说呢?”
当初我们被他们抛弃的时候,鲁达简直骂翻了天,可现在得知他们遇到了危险,却表示要去救人。
在这种地方,人多照应就多,救人就是救自己。
我看向通讯塔,又看向东北方,两种选择都有道理,也都可能是陷阱。蜂巢意识在我脑中低语:“完成任务,连接网络,成为伟大存在的一部分……”
“分头行动。”我做出决定:“鲁大哥去救人,大眼跟我去通讯塔。”
“太危险了!”大眼反对,“让鲁达一个人……”
“我一个人够了!”鲁达已经检查好了武器,“你们那边更重要。”
没有时间争论。
我们迅速分配了装备:鲁达带上大部分武器和医疗包,我和大眼只保留基本自卫武器和无线电设备。分别前,我犹豫了一下,叮嘱鲁达:“如果,如果你看到他们身上有黑色丝状物,别直接接触。那东西会传染。”
鲁达凝重地点头,转身消失在孢子雪中。
大眼和我则继续向通讯塔前进。
接下来我和大眼的路程如同穿越地狱,孢子雪越来越密,能见度降到不足五米,我们不得不靠指南针和我的蜂巢感知来导航。
更糟的是,地面开始出现更多裂缝,不时喷出黑色丝状物,有几次差点缠住我们的脚踝。
“安子,你的眼睛……”大眼突然说。
我知道他在指什么,我的左眼也开始泛出银白色光芒,视野逐渐被分割成六边形网格。右眼则已经完全变成复眼结构,能看到人类视觉光谱之外的东西:孢子雪在红外线下呈现诡异的脉冲模式,像是某种编码信息。
“还剩多少距离?”我强迫自己专注于接下来的事情。
“不到两公里。”大眼擦了擦脸上的黑色孢子,“但前面地形更复杂了。”
确实,我的蜂巢感知显示前方出现大量沙虫活动痕迹,但它们似乎刻意避开了通讯塔所在区域,像是在守护什么?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通讯塔可能是蜂巢意识故意留下的“诱饵”,目的是让我这个完美宿主主动完成全球连接的最后一环。
“大眼,”我停下脚步,“这可能是个陷阱。通讯塔太显眼了,沙虫却不去破坏……”
“管他呢!”大眼啐了一口,“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他说的有道理,无论是不是陷阱,向外界发出警告都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又前行了一公里,通讯塔终于清晰可见。
那是一座约五十米高的钢架结构,顶部天线已经部分坍塌,但主体结构完好。更令人惊讶的是,塔周围半径百米内完全没有孢子雪的痕迹,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
“太干净了……”大眼警惕地环顾四周,“干净得不正常。”
我启动蜂巢感知,立刻发现了原因:通讯塔基座下埋着一个仍在运作的苏联信号干扰器,产生的特定频率电磁场能够暂时抑制黑丝网络的生长。
“有防护措施,但不知道能撑多久。”我指向塔基处闪烁的红色指示灯,“电池快耗尽了。”
大眼愣了愣,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状态?”
我苦笑:“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半人半机械。如果连接成功,我应该会成为完整的机械。”
“机器人?呵呵……”
大眼苦笑:“玄门中人最后变成高科技?”
我说:“749局不仅涉及神秘学,玄学,未解之谜等,也涉及宇宙探索,外星文明之类的。”
大眼沉思了片刻,说:“你还记得在胎儿渠时,张灵说过的那些话吗?”
我点头。
大眼说:“她当时并不相信鬼神,还有一大套所谓的理论,但最后她却在罗布泊中了诅咒。”
顿了顿,大眼继续说:“你说,那个人真是张灵吗?我们来罗布泊时的那个神秘女人。”
我说:“肯定是。除非,她不是人。”
“不是人难道是鬼?”
以我们现在所经历的,特别是我现在的处境,鬼这个词显得有些荒谬。
我们一边说话,一边快速向通讯塔进发,在距离塔基还有二十米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然后一条体型较小的沙虫破土而出,挡在我们面前。
沙虫没有攻击,而是直愣愣地看着我们。
“它在评估我。”我低声说,感受到沙虫发出的探测脉冲扫过我的身体,“女王想知道我变异到了什么程度。”
“干掉它!”大眼端起枪瞄准。
我阻止说:“没用,杀了它还会有别的来。”
几分钟后,沙虫突然发出短促的嘶鸣,然后钻回地下。
几秒钟后,地面再次震动,但这次是远处传来的,沙虫群正在集体撤离通讯塔周边区域。
“它们放我们过去?”大眼难以置信地问。
“不,”我脑仁突然传来剧痛,“它们在等我自己走进去。”
大眼豪迈地说:“妈的!咱们哥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走!”
通讯塔的大门被锈蚀的锁链缠住,大眼用枪托砸了几下才打开。内部空间狭小阴暗,充斥着机油和霉变的气味。控制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可令人惊讶的是,主电源指示灯竟然还亮着微弱的红光。
“备用核电池,”我抚·摸着控制台上褪色的辐射警告标志,“苏联人喜欢用这种长效能源。”
我迅速检查了设备状态,主发射器还能用,但需要密码启动。
等等!
或许,不需要密码。
我伸出正在变异的手,常识性的按在生物识别板上。角质层自动分泌出某种导电黏液,与系统建立连接。控制台立刻亮起,屏幕上滚动着大段俄文代码。
我目不转睛的看。
“你在读得懂这些?”大眼惊讶地问。
我点头,蜂巢记忆让我能理解这些四十年前的编程语言:系统需要重新校准,调整到749局的应急频率。
操作过程像是既视感,我的手指自动输入代码,调整频率旋钮,尽管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种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