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洒在河面上，泛起金红色的波光。

顾黎昭盯着沈确的脸看了半晌，并没有预料之中的惊慌，反倒弯眉笑了笑。

“王爷慷慨大义，助人不图回报，让人心生敬佩。既如此，我就谢过王爷好意了。”

顾黎昭福身行了一礼：“但愿我们后会无期。”

说罢，她转身就要朝着船的另一头走去。

“真是个白眼狼啊。”沈确轻轻一叹，“就算你不念我两次帮你，你的麻烦呢，你也不想解决了吗？”

顾黎昭脚步一滞，回身凝眉看着沈确：“你能解决？”

“那要看三姑娘想不想解决。”

沈确说着递给她一只叠起来的帕子，中间微微鼓起，里面显然藏着东西。

顾黎昭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只一眼，她便又迅速合上，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王爷从何得知？”

“不如你先告诉我，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草药，自然是用来治病救人的。”

“治什么病，救什么人？”

顾黎昭略有迟疑，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说了也没人会信，毕竟眼下还没有发生的事，现在说出来，便等同于是诅咒贵人。

她可不想惹祸上身。

“具体病症，具体对待，在医者眼里，只要是伤病之人，不管是谁，都会医治，医者不挑病人。”

沈确微微一怔。

医者不挑病人。

四年多前，有人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彼时他身受重伤，跌落山谷，鲜血一点一点从他的身体里流走，他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正在一点点流逝。

在他失去意识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衣着简洁素净，长发拢成一束，编了一个长辫搭在胸前，身后背着一个竹篓，显然是进山采药的药农。

那日，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进一个山洞，替他细致地清理好伤口，而后敷药包扎，又给他熬药喂药，忙得一刻不停。

沈确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救我？你就不怕是我个杀人越货的恶徒吗？”

姑娘纤眉微扬，笑得明朗：“医者不挑病人。至少在我救你之前，你还没有作恶。我若因为有此顾忌便不敢救人，那岂不是要错过很多本该能活命的好人？”

“退一万步来讲，若你当真是那样的恶人，那便是我命不好，也怨不得别人。”

只可惜，当年一别后，沈确便再未见过那位姑娘。

却没想到，时隔四年多，再次听到这句话，却是从顾黎昭的口中。

船身再次剧烈晃动了一下，只是这一次没有很快平静下来。

随着一阵哗啦出水声，十来名黑衣人同一时间从水下跃出，手中刀刃闪着寒光，直直朝着顾黎昭和沈确砍来。

突来的变故让顾黎昭一惊，本能地后退，却发现船的另一头也有黑衣人上船，将离和司陵已经与他们交上了手。

“三姑娘小心！”沈确身形一晃落在顾黎昭身侧，伸手拉过她，一柄宽刀堪堪从她身边划过。

此时画舫已经驶离了街区，加之天天渐渐暗了下去，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画舫虽然不小，奈何刺客人太多，顾黎昭只觉周围哪哪都是刺客，根本无处躲藏。

眼见又一刀迎面劈向顾黎昭，沈确一拳击退面前的刺客，随即侧身挡在顾黎昭身前。

锋利的刀刃划过他的后背，他蹙了蹙眉，眼底寒意骤起，回身夺下刺客手中的刀，顺势划过那人的咽喉，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船板上。

就在顾黎昭将手伸进衣袖准备掏出什么东西时，就听沈确轻喝一声。

“跳！”

顾黎昭来不及多想，就被沈确拉着跳进了河里。

她不会水，一入水就本能地扑腾，所幸沈确水性极好，带着她奋力向前游去。

顾黎昭呛了几口水，沈确见状及时将她托出水面，让她缓了口气。

身后的刺客紧追不舍，顾黎昭却渐渐体力不支，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有知觉时，耳边最先响起的是轰隆的雷声和雨声。

初春雨夜，并没有预想中的冰冷，只觉身前暖和和的。

顾黎昭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破庙，面前生了一个火堆，身下垫着厚厚的稻草，她身上的衣物已经烘干。

旁边搭了一个简易的架子，沈确将自己的衣袍晾在上面，简单地将两人隔开。

顾黎昭起身看去，沈确正在处理伤口，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好，背上的伤口却够不着。

他举着拧干的帕子试了一次又一次，突然一只手伸来接过他手里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周围的污血清理干净。

沈确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来。

“你醒了。”

顾黎昭边清理伤口边问：“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两三个时辰而已。”

“为什么不叫醒我？”

“为什么要叫醒你？”沈确抿唇轻笑。

顾黎昭手上动作顿了顿，她放下帕子，取出一只药瓶将药粉敷在伤口上，而后拿起沈确准备好的布条将伤口包扎好，又取来已经烘干的衣物给沈确穿上。

沈确伤在后肩和手臂，有些使不上劲儿，顾黎昭看在他是为了救自己受伤的份儿上，所幸好人做到底，绕到前面替他将衣带系好。

沈确轻轻一叹：“要三姑娘做这种事，是沈某唐突了。”

“不过穿个衣服，怎么到了王爷嘴里，倒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顾黎昭神色坦然，动作娴熟：“在大夫眼里，伤患没有男女之分，不过一具躯体而已。”

目光划过沈确的胸口时，她动作一滞，目光落在那道三刀交错而成的伤疤上。

“这伤……”

这伤口她好像见过，隐约记得前几年她曾救过一个人，当时那个人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命悬一线，幸得遇到了她，才捡回一条命。

沈确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顺手紧了紧领口：“三姑娘难不成，能看伤口辨人？”

“也不是不可能。”顾黎昭回神，继续替他穿上外面的衣物，“有些伤口的形成和形状太过怪异，若非刻意为之，世上很难有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

沈确微微挑眉：“那三姑娘看我的伤，可有看出什么来？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