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胜利并没有因此而得意,说:“不是我有学问,而是碰巧说到我知道的那一点了。”
褚达邦身上那种穷人乍富带来的傲气很明显,学着某些官员的样子,拖着长腔说道:“你这个人呢,不像是其他文人,知道一点就小嘴叭叭吹个不停,还很有数,我喜欢。
不过你们文化人,动动嘴皮子、笔杆子还将就,干真事就不行了。分管工业的王市长,听说以前是给省里的大领导当秘书的,还当过研究室的副主任,下来干了一年的副市长,把贤良市的工业管得一团糟。”
他说的这位分管工业的副市长周胜利知道,他原来是省政府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是他来了以后省里下派到贤良市任副市长的,任职在常委会上获得了全票通过。
他记得那个人的考察汇报材料上对他的能力评价很高,褚达邦对他的这种议论有两种可能,一是两人不对付,那位分管工业的副市长得罪了他,二就是褚达邦通过贬低副市长来抬高自己。
其实这是一种很浮浅的做法。
周胜利即便是下来调查他的问题,也不可能上来与他发生正面冲突,又不愿意附合着他说话,“书面理论与实践活动之间是有一定的距离,理论一般领先于实践,有时候理论是对的,有时候也可能是错的。
毛爷爷在的时候强调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从事理论工作的与从事改革实践的人,没有谁的能力大,谁的能力小的问题,应当相互学习、相互融合。”
褚达邦现在很膨胀,认为凡是上面来找他的人不论以什么名义,不是为单位要钱拉赞助,就是个人出书向他推销书,总之一句话都是看上他的钱。
一个县里的个体企业老板,勇于对副市长作出负面的评价,他以为会得到这个周处长的吹捧,哪知道没有等到自己想听的话,也没有听到反对他观点的话,便不得不佩服他的话有水平,依然放慢语速,拖着长腔说:
“省里的笔杆子就是比下面的笔杆子有水平。我这个人有个怪脾气,不敬官,只敬有水平的,周处长就是我遇到过的很少的有水平的人。”
周胜利说:“我的水平也是体现在嘴上,要我从事你这一摊可能早就把企业干没了。”
话说到了褚达邦的心坎上,他连装领导说话的语气也不装了,一拍桌面,“这话我爱听。改革开放后,第一批经商的都是我们这些没有上过几天学,也没有固定工作的人。
我们这些人肚子里没有几两墨水,衣兜里没有几张票子,头脑里没有条条框框,穷得竖起根鸡ba没有荫凉,失败了与没有尝试一个样,既没有面子丢也没有里子赔,听到国家放开政策就往前闯。
我蹬三轮车白天到农贸市场上拉货,晚上到长途车站拉人,挣了钱就敢包摊位,钱多了就敢包商场。”
周胜利认为他这段话说得是真的,改革开放之初第一批起来的爆发户基本上都是无文化、无工作的“两无人员”。
他对褚达邦说道:“褚董事长的这段话提示了社会的一个普遍规律。不仅大陆是这样,在港台和国外也是如此。
边港有个汤恩佳先生,从小是放牛的,十五岁流落到边港,十九岁凭着五十一港币投资办起自己的染料公司,逐步发展成为边港的染料大王、五家上市公司董事长,还第一、二、三、四届立法委员会委员及行政长官推选委员会委员,亚洲羽毛球总会永远名誉会长等,共有三百多个社会上各界荣誉职衔。
棒子国著名的现代企业集团创始人也是放牛的出身。
对这一现象理论界至今没有研究出一个统一的定论。”
“我也和你说的那个边港的汤董事长一样,十五岁初中没上完就下学到县城蹬三轮车。听你这么说,像我这样没有文化的也能把企业做大。周处长在省里,站得高看得远,不服不行。”
他接着对周胜利说:“咱们兄弟话说得这么投机,我也不喊你处长了,反正你比我小老多,我喊你兄弟吧。兄弟今年有三十几了?”
周胜利微微一笑,“我三十十七了。”
“你真有三十七?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
郝总经理插话提醒他,“周处长说的是三十十七,他四十七了——不过我也不信他有这么大。”
“真的?”
褚达邦吃惊的问道,接着又说:“真有四十七的话比我还大一岁,我得喊你哥。你们城里人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养得细皮嫩肉,不显年纪。”
周胜利还想着亲眼见到他冶炼黄金的现场,顺着他的意思说道:“褚兄弟你这回说错了,我是标准的农村人,生长在山村,上大学也学的是农业。有个画家评论过我这种长相的人,五官长得集中再老也不显年龄。”
周胜利主动称他兄弟,褚达邦心里与他的隔阂进一步消除,“还是咱们农村出身的人实在,说话听着也热乎,不像城里人那样虚不拉几的——好妹妹别心惊,我没有说你。”
郝总经理“哼”了声道:“我这个姓在咱们这里都念‘he’,没有念‘hao’的,你别老想着赚我的便宜。”
褚达邦与郝总经理之间这样已经成为常态,既像是打情骂俏,又像是正经警告。
他没有在意郝总经理的态度,问周胜利:“周大哥到兄弟这里打算调查什么,兄弟我对大哥不保密。”
周胜利说:“我们处是研究改革实践的,想着调查解剖几家在企业体制改革方面获得成功的范例,为省内的其他企业树立典范。
昨天来到平昌县在招待所吃饭时就听到了你们的商场升旗的事,今天早上过去看了升旗现场,不想被郝总给发现了。听郝总经理介绍了你们企业集团与下面子公司之间的关系,很感兴趣,听着郝总有也替你宣传的意向,我们就来了。”
褚达邦说:“我在买断市场经营权后也注意着身边和外面的企业做大了以后往哪个方向发展。上级准许个人的企业建企业集团,我看见有的企业几个公司联合起来成立了集团公司,在与其他竞争当中的确占着实力上的优势,但一个公司经营不慎拖欠了巨额的债务就把别的公司拖垮了。
我是先建立新公司,投的是我的钱,不用老公司的一分钱,两个公司除了我这个股东外没有任何关系,其中一个亏损再厉害与其他公司也没有关系。”
周胜利见他谈得兴奋,便把话题引向他想要了解的问题:“听说你的集团公司有七个下属企业,这些企业都是经营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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