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敏感话题,放在吴建国心中许久了,因此,吴建国有些小心地问:“你——妈妈呢?”
乌云顿时密布赵丽天。她放下杯,眼睛望着窗外,满是惆怅和忧郁的绿光射向窗外。吴建国见状忙说:“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不该提这个话题。”
一股浊气从赵丽天清丽的玉体向四周扩散,屋里已经暗得使一切都幽秘而模糊起来。“其实也没什么。”赵丽天起身把吊灯壁灯全都打开了。空气和心境都明亮了许多。
“你看到院里有口井吗?”赵丽天道。
“我注意了,那天我还探头看了,很深,井沿边上全是凹槽。应该都是打水时被吊桶绳拉出来的。这井应该有上百年了吧。”
“我妈曾要跳下去。”赵丽天郁郁道。
狮子头上飘着云岚一样的薄雾,与酒气缠绕在一起,在时间里交融旋转着,清冽的白酒忽然像水井一般深邃诱人。赵丽天一口将自己杯中酒全喝了。
“我妈我爸是同时进厂的,当时他们不认识,被分配在一个车间,爸爸做的机修工——我爸爸只是高中毕业,而我妈是技术员,中专毕业。我妈妈长得怎么样,你看看我就知道了,他们都说我长得像我妈。
但我妈这个人有些迂。后面你就知道了。厂里追我妈的人很多。但最终跟我爸好上了。那时,我爸已经从车间调到销售科。
我爸爸很神气,读的书也多,别看他只是高中毕业,厂里的大学毕业生、工程师和我爸辩论,都不是对手。
而且,喜欢交朋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能有二百八十天的晚上在外面和朋友喝酒吃饭。走南闯北的,什么样的朋友都有。
当然,其中也有女朋友,先是在外地有,大家都不知道,我妈当然也不知道。后来,他在江州交了一个。那时,我才五岁,不懂他们发生了什么,只感觉爸爸难得回家,但一回家,他们就吵,人不安神不安的。
后来,我爸跟我妈提出离婚,我妈就跳了井。之后,我爸再也不敢向我妈提离婚的事。但我妈也不住家里了,她回外婆家住了,再也不回家。我隔三差五地,就会去看她。
说起来,这事,首先是我爸的错。但后来,我妈犯了个错,就是,她闹到我爸厂里去了。爸爸本来要从小组长提升为班长的,这一闹,闹掉了。爸爸也就动了离婚的心思。
她自打离开这里后,人,越来越瘦,神志也和一般人不一样,要么不说话,要不就发火摔东西,班也不能上了,长年息病假在家。”
“是不是,得了忧郁症?”吴建国小心翼翼地问。
赵丽天点头。“整天借酒浇愁,我能喝酒,可能和她也有关系吧,因为我去看她时,她就让我陪她喝酒,听她倾诉,一大堆一大堆,我早就听过的话,她重复着向我倾诉。
说实在话,有时,我不想去看她,受不了她祥林嫂式的絮叨。”
“但你还是应该去看她的。”
“我知道,每次都鼓励自己去。”
“那——下次你再去,我是不是可以陪你一起去?”
“这不行!她要是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病情只会加重的。她对我的要求是,是二十三岁才可能谈恋爱,二十五岁才可以结婚。在此之前,不允许谈恋爱的。
我觉得我爸我妈就是两股道上跑的车,阴差阳错轧到一条道上了。其实吧,我觉得我妈和我爸越早离婚越好,她调养一下,还是不错的,再找个人。再拖下去,这辈子就没了。”
世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外星人的浅唱。窗外一阵漆黑的夜风吹来,把几片碧绿的、正处于生命旺盛期的树叶也吹落了,有几片翻飞着,落到酒桌上。吴建国拿起一片树叶,仔细看着,仿佛上面有什么答案。
吴建国拿起酒瓶,给赵丽天斟酒。酒瓶还没离开,赵丽天一把抓起酒杯,就想喝。被吴建国一把拦住。“赵师傅,你今天是教我喝酒的,你今天这个喝法,让我这个徒弟怎么赶得上呢?”
赵丽天微一苦笑,“我怎么跟你说这个了?我爸跟我说过,尽量不要和你提我妈的事。”
吴建国:“是我问的。对不起啊,我不应该提这个话题。”
赵丽天:“这有什么,你迟早要知道的。”
“来,我们喝酒。”
“对,一喝酒,就可以忘掉那些烦心事。”
举杯消愁愁更愁。吴建国暗想,但没出口。在他看来,有愁解愁,借酒浇愁,是无能,是下下策。“对,一醉解千愁。”吴建国只能这样说,和赵丽天碰杯。
赵丽天一口气将整杯酒都喝了,吴建国毫不犹豫地也满杯干了。赵丽天以为他只干一半的,等发现,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不一会儿,吴建国的脸红得像关公。他今天有个目标,就是,你丽天喝多少,我就喝多少,超你,暂时不敢说,但,喝个平手,总是可以的吧。
年轻的吴建国尚不知,女性,要么不能喝酒,要喝,常常都是喝而不醉,近乎酒仙水平的。
人前说最多只能喝半斤,这是一种策略,也是赵元葆教她的,就是酒宴上,千万不能把自己的酒量暴露出来,实在要介绍,必须打个对折,这样,酒才喝得游刃有余不败于人。
这回,是赵丽天想拿酒瓶倒酒,一看,一杯酒已经空了。于是又取一瓶打开。看着吴建国脸红得像紫猪肝,便只倒了半杯。但吴建国不干了,喊着:“倒满,倒满。”
酒席宴上有个常规,就是未醉酒的人,会尽量谢绝加酒,而快醉酒的人,则一个劲地要酒。赵丽天是懂这一套的。
赵丽天拉下脸来:“是听你的,还是听师傅的。”岂料吴建国道:“师傅的话,只能听一部分,不能全听。徒弟的话,只要说得对,也是可以听的。”说着,抢过赵丽天的酒瓶,就往杯中倒。赵丽天见此,只好随他了。
两杯酒都倒满,吴建国像个比萨斜塔歪站在那里,却不说话了,慢慢把酒杯抓上手,喘着酒气,对赵丽天说:“丽天,没想到,你还有这段伤心难说的事。我还一直以为你是泡在蜜罐里呢。
以后,我保证,让你快乐,让你开心;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跟我说,把我当垃圾桶,所有的不好的东西都倒给我,千万不要闷在肚子里。会发霉长毒芽的 。好吧?听我的话,就把酒干了。”
也不待赵丽天反应,一扬脖,自己先将酒干了。随后又去拿酒瓶倒酒。但这杯酒倒得抛抛洒洒尚未举杯,人一软,瘫在椅子上了。
醉了。
绝大多数人醉酒后,都会有一种反应,就是呕吐。一旦呕吐,酒就易醒,但有极少的人,醉后不吐,只是如同被打了全麻一样,整个身体都不属于自己的,烂醉如泥。
赵丽天请来聂阿姨。两个女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将吴建国搬到一张床上。是赵丽天的床。放好后,赵丽天对聂阿姨道:“谢谢阿姨,这里有我就行了……”
机灵的聂阿姨自然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走后再未出现。赵丽先天打来盆热水,用热毛巾给醉得不省人事的吴建国擦脸擦手,能净的地方尽量净。然后给他一件一件费力地解衣。一直解到吴建国只有一件背心和三角裤头。
然后给他盖上丝绒被,这才忙乎自己,将女孩子每晚上床睡觉前的例事都彻彻底底来了一次,然后,来到床前,伫立许久。窗外种植的凌霄不知何时探进来几片眼睛,窥视着闺房的一切。
是个晴夜,天空蓝得有点发紫,使远处的絮云扯得愈加纤长缠绵。圆月上罩了层薄雾,在多情的夜风干预下,使得月色愈发迷人……
赵丽天一件一件脱掉衣服,钻进了吴建国的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