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像海潮一样,把黑暗渐渐推远,太阳的光芒首先钻过树梢像剑一样穿过人间的缝隙,温暖那些幸运的人。
初升的太阳一如婴孩般可爱,它嬾美柔和清纯丰富,随着它的升高,颜色越来越单调和古板,像个保守的老夫子,看守着人类。
鸟儿喜欢太阳的节奏,在太阳与人世间合作出千变万化的最美图画时,鸟儿便歌唱起来,独唱、重唱、合唱,时清脆时尖厉时委婉时甜美。
赵丽天就是被窗外的鸟歌唱声唤醒的。朝阳钻过窗外的树梢一片片像钢琴的键盘放射在床单上,铺陈出小夜曲的线条节奏。赵丽天醒时,不知身在何处,一如她昨夜不知自己如何钻进吴建国的被窝一样。
当知觉像水面被一掉落的物件四散开来,又迅速地聚拢起来,才看清吴建国结结实实地躺在自己的闺床上,细细打着轻鼾。
不长不短,处了近两年,距离从来没有这般持久地近过,不由探起身子,细细观赏这个让她动心动魄的“国哥”。
坚挺的鼻梁下,鼻翼随着呼吸像青蛙鸣叫时的腮帮挺起、收缩。她伸出一根手指,伸到吴建国的鼻孔最近处,感受着呼吸时的气息,暖洋洋地从她圆润的指上滑过。
细看他的眉毛。他的眉毛和一般人不一样,好看。但为什么好看呢,没想过。像剑。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剑眉。而赵丽天此刻并没有去看整体,而是精微地欣赏着眉头那由短疏处往密处排列过去的一根根。
每根都乌黑发亮。赵丽天动了想数一数他一弯眉毛有多少根组成的念头。若数清楚,这个数据,绝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但她临时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此时她的注意力到了他的睫毛上。
吴建国的睫毛又硬又挺又浓密,弯弯地排布在眼球中间,像一弯黑色的月亮。
赵丽天又伸出手指了,也是一根,轻轻去和吴建国的睫毛似碰非碰。一不小心,碰着了,吴建国的眼睛抖动了一下。赵丽天急忙收回手指,捂着嘴不让笑出声。见他没被弄醒,就又伸手去触碰他的睫毛……
这回,吴建国揉揉眼睛,随后睁开了。但睁开就不动了。盯着天花板。显然他也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因何在此。随即眼睛四转,看着周边的一切。
但一双手一下蒙住了他的眼睛,赵丽天笑出了声。吴建国一把抓她的手,一个翻身,赵丽天就到了他的身下,他定定地看着赵丽天,意识的旋律渐渐回到正常的节奏上来……
窗外的樟树上,一只雄性灰喜鹊向一只雌性灰喜鹊求欢,想方设法扭动着身躯,舞动着翅膀,同时,吟哦着动人的爱情诗。雌鹊似不满意,随口啄了雄鹊几下。雄鹊更卖力的跳跃着、舞动着、高声长歌。
室内,两个年轻人早就开始在床上翻江倒海。他们的动物性舞蹈行为两年前就开始了,这是个漫长而曲折的舞蹈。今天他们只是在完成大自然赋予他们的使命,合卺把欢。
他们一边交流一边像鸟歌唱一样说些近乎发疯的情话,叠复着“爱”和“永远”这些被别人用滥的词。这种语言随着不可名状的快感走向高峰,而愈加狂热。
但,当最后一刻过去后,赵丽天眼里噙出的泪水。这让吴建国有点慌。这是第一次。自己又不顾一切地发了力。“疼得很厉害吗?”吴建国柔情似水地问。
赵丽天摇摇头,但泪水流得更欢了。
“怎么啦?”吴建国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错了,是不是今天不应该进入那个空间。
“你,会永远爱我吗?”
“当然,这还要问!”
“那,你起誓。”
“丽天……”
“你起誓,我不想做第二个我妈。”
于是,青年人的热恋中的海誓山盟开始了,一切都是真挚地发自内心的。
但,“誓言怎样说才不会错”?他们不管这些,他们现在只沿着自然的指引,在海枯石烂也不变心的誓言再次激起热情后,就又交缠、敦伦在一起。
整整一个上午,他们都在床上,颠鸾倒凤,疯话连篇。聂阿姨极会做人,整个上午,都没过来提醒要不要吃早饭。直到中午时分,两人洗漱完毕打扮整齐出来时,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午饭之后,赵丽天问吴建国是不是累。吴建国笑了笑,“好像是有点。”
“那你午睡会儿吧。”
“你呢?”
“我,我不累。”
于是,吴建国去午休。赵丽天则去了她爸爸的房间。其实她也累且疼。但她机敏地和吴建国分开休息了。但她只小睡了一会儿,怕吴建国醒来发现自己在休息。
而吴建国这个午觉一直睡到下午四点半,才意意思思地起了床。聂阿姨给他们俩准备了小点心,说这是下午茶。
两人谢了聂阿姨,吃了喝了。吴建国一见无人,立即近前,把赵丽天抱悬空了吻。但赵丽天没有和他对吻,而是蜻蜓点水似的和他碰了下,就说:“哥,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吴建国放下她,“你说。”
“以后,你不要到学校门口来接我,行吗?虽然我们躲开了校门口。但在我们学校,我认识的人,没几个,但认识我的人,很多——”
吴建国心里乐开了花。校花嘛,众星拱月,不仅认识你的人多,追的人也不会少。
“所以,不小心被哪个学生报告给老师,挺麻烦的。所以,以后不要来接我了,好吗?”
吴建国犹豫着。
赵丽天半真半假道:“你犹豫什么,现在我都是你的人了。”
吴建国把赵丽天搂在怀里,“我是怕你走远路累,再说,我现在想天天见到你……”
赵丽天:“我家离学校又不远,过去都走惯了的。不累的。天天想见我嘛——我觉得这不太好。我要好好学习,考重点大学。你呢,这段时间,你生意上的事都丢了吧?”
“最近没什么生意可做,外汇那块,任经理告诉我,公安越抓越紧,不像过去,抓一下,就又松了,江州宾馆那边的外汇角的人都散了,有人还被关了进去。
最近我一直在考虑,做其他生意,但做什么好呢?总不能再踏着三轮车卖盐水鹅吧。我不是怕吃苦,更不怕丢脸,而是工商会抓,生意做不稳做不长。”
赵丽天说:“呃,我倒听我爸说的,说上面已经准备让个人可以开饭店做买卖了。”
“是嘛!”这真是大大的惊喜。如果可以合法做生意,那就可以大展拳脚啦。
吴建国立即给任春梅去电话。她那边消息灵通,什么人都遇得到。任春梅说:“好像听人说过。但是不是真的,不清楚。这样,工商局那边我帮你打听一下。”
是晚,任春梅电话就打过来了,说,的确,中央已经确定了这个政策方向,有关部门正在研究具体措施,大约还需要半年时间,政策就可以正式出台。
太好啦!
隔天,吴建国就去找任春梅。“春姐,我想了这么几个思路,你看看哪个好。现在,我最想开的呢,是一家中型饭店,像你们饭店的餐饮部一样,大厅一下可以办几十桌,还有十几个各种风情的包厢,漂亮,有档次。
还有,就是再卖盐水鹅,当然,这次不是踏着三轮车去卖,而是正儿八经地开门店卖,而且不止一家,要开,就开两三家。
还有一个思路,就是开一家大众餐饮店,主要卖油条、馄饨、包子、面条、豆腐脑、赤豆糊之类的,或者,把熟食店和大众餐饮放在一起,这样房租上会合算很多。春姐,你觉得哪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