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主任在前热情带路，任春梅跟随办公室主任绕过一个长廊，很快就来到“物价科”。

门一推开，感觉就很不一样，一般局级机关的科室，四五张办公桌差不多，一如刚才去的办公室，且科长和科员都在一室，科长的桌子习惯性地放在最后。而物价科居然有十几张办公桌，要大出其他科室内部，且科长专有间屋中屋。

物价局主要是干什么的？是管全市物价的，物价科是核心科室，按照市场条口不同，分别有专人进行条口管理。物价科的办公室，显然是一间大会议室改造的。

任春梅原以为进了物价科的门就可以看到秦科长，心里正小有嘀咕。不想是这样的场面，有些意外。

办公室主任似乎猜想到了任春梅的诧异，道：“物价科是我们局的心脏，也是大脑，所以，你看，”他一指挂着“科长室”牌子的屋中屋，说，“这种待遇，我是没有的，只有副局长才有。”

办公室主任且然夸张了。屋中屋怎么说也是有些逼仄的，且进出要穿过办公室那么多的科员，而副局长的办公室是专享的一间，一人就是一个科室的空间。

但办公室主任这个夸张是自然而功利的，因为他已经嗅到什么。本来，办公室下有一个资料室，将局里所有资料都整理归档。这是专业要求，许多重要资料不仅科室归档，资料室更要备份。任春梅所要的资料，他是能提供的。

但，昨天，局长把他叫去，如此这般，让他准备资料，并说，如果任春梅要数据资料，你就带她直接去找秦科长。

机关办公室主任的岗位是很特殊的，没有一定的机灵劲和敏感度，以及能屈能伸性格同时兼着周到细密作风，是待不住的。局长如此安排，主任先只是小有奇怪，但也不好问，按嘱执行，今天一见任春梅，一下就领悟出其中的玄妙了。

所以，他顺道夸奖着物价科，带着任春梅来到秦科长办公室门前，轻叩几下，道：“秦大科长，有贵客来访！”

门是虚掩着的，但主任没有推，而是等秦科长从桌边起来拉开门。

秦科长微笑道：“来啦，欢迎。”但并未伸手求握。

按中国社交礼仪，男女相见，一般关系，男人是不可以主动求握的，只有当女方伸手了，男方方可伸手。但在中国，特别是官场，许多男士并不懂这套 ，经常习惯性地伸手，一些地位低下的女性会慌张伸出手，尴尬而短促地对握。

而此刻，秦科并不伸手，并不是出于社交礼仪，而是心理。他伸不出手。

热情过头的主任居然都没听出秦科长的迎接语的特殊性，正欲给任春梅介绍，任春梅道：“我们认识的，就不麻烦主任介绍了。”

主任这才似有醒悟，尬笑道：“哦哦，那行，你们认识就省得我费口舌了。”

屋里一时安静，出现些许尴尬气氛。

办公室主任立即感受到了，说：“你们谈正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主任走后，秦科长笑指他办公室里的一对沙发，“请坐！”。

门，是半开着的。秦科长并没有顺手将它关上。

任春梅却没动身子，只说：“我们谈正事吧。”

任春梅注意到，秦科长的办公桌明显比外面的办公桌、比办公室主任的办公桌要大几号，桌的两端都放着椅子，科长椅大而阔绰，对面一张，就是普通椅子，是让进来汇报工作的人坐的。

任春梅想往那张椅上坐。

秦科长道：“我们在沙发上谈正事，行吗？”

任春梅忽然感觉自己有些过了，今天是作为“聘客”上门的，对方礼待，很自然，而自己却想往那个员工的座位上坐，显然也是不妥的。敏感过度。

于是落座于沙发。

秦科去柜边取茶水具，预备给任春梅上饮品。

却有些忧虑。

柜里，有普通的茶，有上好的茶，有专为任春梅准备的上好的清咖。这是童（副）秘书长告诉他的，说任春梅喜欢喝外国人喝的清咖。秦科长临时做了准备。

但他现在有些犹豫。

对女人，如果一开始就太周到太热情，不仅会失去往后相处的主动权，关键，有时，会适得其反。有的女子，特别是有个性有能力有思想的女子，来点相反的动作，反而有效果。

PUA，异性间搭讪的艺术，秦科有所了解，其方法之一，就是摧毁对方的自尊心和自傲感，让异性（通常是女性）尊敬并景仰自己，这事，就成功了一半。

但，这些东西显然不适合用于任春梅。不仅仅已经把她架上去了，而且，两人的关系，已经捅破了半层窗户纸，再耍雕虫小技，不仅徒劳，而且委琐。

但，一来就上清咖，又有“献媚”之嫌。

短短的一二秒钟，秦科长大脑中神经元的粒子，一如f1方程式赛车道上的赛车，飞速奔驰着。

忽然，秦科长感觉自己有些卑微，甚至是卑鄙。他猛地拉开柜门，取出清咖暨用具，在任春梅有些诧异的目光中，有些笨拙地将清咖侍弄好。不是一杯。他为自己也弄了一杯。放在沙发间的茶几上，然后，果断将门推严了。

任春梅神情淡然默默看着。

秦科长落座，悠然地看着冒着热气的清咖，又抬眼看了任春梅一眼，说：“我有话要跟你说，说话前，我希望，你能喝点这个。”

任春梅垂目看着清咖。看来是重要的事。忽然闪过电影画面，就是对手往饮料里下毒或迷魂药。

任春梅心里暗暗自嘲地笑了。这是什么逻辑。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我们是不是另谈？”任春梅道。

秦科长：“和工作相关。”

任春梅看看秦科长，看看清咖。“喝着清咖谈工作？”这句话，她没说。

任春梅优雅地举起咖啡杯，啜了一小口。

秦科长见状，也举起杯，喝了一口。像是酒宴 。

秦科长不停地悄悄地卷着舌头。这清咖这么苦，她怎么会喜欢这个味？嘴上却对任春梅说：“谢谢！”

任春梅心里又笑了。请我喝咖啡，我刚品了一口，却说“谢谢”。这“谢”的是哪门子。驴头不对马嘴。

“是这样，”秦科长郑重地说：“我要向你检讨——”

任春梅诧异地望着他，但表达诧异的面部器官并没有并且反应和变化，这使她的脸呈现一种特有的镇定和遇变不惊。检讨？从何谈起？

秦科长不无尴尬地：“我，我也不知怎么说……概要说吧，我们对你设计了一个——阴谋。”

这回，任春梅诧异得厉害，眉头拧了起来。

秦科长挤出一个不自然地笑：“这个——‘服务与政府职能管理’系列培训，起源并不是为了什么创新、为了我们局、我们科的工作，而是为了你。”

秦科长一下把底彻底兜了出来。

“为了我？”任春梅很是意外。

“不不，这不对，是为了我。”秦科长连忙纠正道。

“为了你？”任春梅越听越奇怪。

“是啊，是为了我好自然地接近你。因为，你反感和排斥男女间介绍对象。”

秦科长彻底打开了天窗。

“所以，你们就策划了这个‘服务与政府职能管理’，好让我经常和你接触？”

“是的。”

“所以，今天我要的资料，其实你们办公室完全可以提供的，但故意说没有，把我引到你这儿来？”

“是的。”

“所以，你还刻意准备了我喜欢喝的清咖？”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