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局后面的墙上有盆上佳的吊兰,枝叶丰满,节奏分明,垂吊而下的十来株新枝,像绽开的绿色礼花。
令吴建国惊艳的杨局用命令的口吻道:“这样,你马上回去,就写申请报告,最快的速度,送给我。”
“好的。”吴建国道,“杨局,我是想——”
杨局朝吴建国摇摇手:“你别说了,我打个电话。打过电话,我们再说。”
随后,她走到办公桌前,抓过话筒,正欲摁键,却回首看着吴建国。吴建国立即感悟到什么,问:“我需要回避吗?”杨局顿了下,说:“你坐着喝茶吧。”
电话似乎过了好久,才接通,杨局压低嗓子,道:“喂,是我——嗯,我在江州呢,我想问你一件事,就是个体户放开的事,中央是不是正在研究让个体工商户合法化、并拓宽经营范围的决定?……哦,哦哦,好,我明白了。那就这样?下个月,我抽空争取吧,刚上任,全是事,好,再见!”
吴建国感觉得出来,她一定是和某个重要领导,确认他刚才的信息。
杨局放下电话,远远地,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吴建国,“你刚才想说什么?”
吴建国:“我是想,如果你能批,我就开一家上规模、上档次的酒楼——弄出个样子来。”
杨局盈盈美目绽放出七彩的光毫:“好,我批!不仅批,你开门营业,好好弄个开业典礼,不仅我来,我还会把市领导一起请过来。你抓紧!”
吴建国连说谢谢,拔腿想走。却被杨局叫住:“留一个联系方式下来。”
吴建国便把店面的电话给了她。一种直觉告诉他,家里的号码,不能给她。
离开工商局时,吴建国“顺便”到仇科长那边,打了个招呼。仇科长对他的到来有些意外,当吴建国告诉他刚从杨局那边聊过出来,他暗惊了,一直将吴建国送到楼下。
第一时间,就想把这消息告诉任春梅。
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吴建国自己也不明白,这种分享,为什么第一个不是想到丽天,而是他的“春姐”。
当然,如果没有春姐的存在,他是不会想到要开一个中高档餐厅的。上规模餐厅,必须系统划运作,而系统运作,必须由专家担纲。
任春梅是专家。
连续二天,都联系不上。
联系不上就联系不上,时间,一点都不能耽误,立即投入行动,第一要事自然是门面房。
而他的春姐,这几天,正烦着呢。
物价局关于政策职能“管”和“助”的专项培训,大获成功。结果一如童(副)秘书长所预期的,市内各主流媒体都来报道了,党报也给任春梅发了专稿,省里也有媒体做了报道。
物价局党组很快将一份提升秦晓哲(秦科长)为副局长的报告提交市组织部门,同时,江州宾馆党总支也将一份拟提升任春梅为宾馆副总的报告送交上级。
秦科长的批文很快下来,秦科长成为秦(副)局长。
但,任春梅的批文卡住了。
卡在童(副)秘书长手上。
原因是他自己的“副”字没解决。内心暗暗埋怨秦(副)局长没和他叔叔打招呼。表面却说,你副局,她副总,平级,女的容易心里不服,男女平等,就是要男女不平等时,才会平等,即男强女弱,这男女关系才和谐。
这种貌似很文化的歪理,秦局不接受。但他是官场的人,知道嘴上说的和行动的区别,现在明着,就是交易。自己那般喜欢任春梅,已经被童抓住了。不管追任春梅成不成,能帮任春梅上一个台阶,是他心底的意愿。
事实上,任春梅可以做一个称职的宾馆副总,甚至是一把手。这是秦局对任春梅的价值认可,或许,没有自己和她的这层关系,她倒能走得顺些。如此一来,就有些自责和歉疚感。
秦局还有个顾忌:担心任春梅以为是自己压她,引诱她接受自己。
这很糟。
解决的途径也简单:给叔叔去个电话,适当时机,把童(副)秘书长弄正了。
但,秦局心里有些堵。这不符合他的习惯和为人准则。
却又想,自己在政治圈中游走。政治,是什么,不就是妥协的艺术吗?
秦局主意难定。忽想和任春梅摊牌,看看她的想法。
却约不到任春梅。
任春梅失踪了。
但 ,周边都没有警觉起来,似乎任春梅消失几天,对谁都不影响。
任春梅是个政治嗅觉很敏锐的人,有一双透视眼。秦晓哲是怎么想,童(副)秘书长如何在运作自己和秦的关系,她看得清清楚楚。烦。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了秦晓哲。但,他那些背景,还有童(副)秘书长插手了这很私人的事,唉……
当不当副总,本身对她不重要。但,自己被童(副)秘书长这样操弄,实是不爽。这个副总当不上,倒有不甘了。从她的角度,她觉得方法很简单,只要和秦好 ,自己这个副总就会拿到。
但,这样拿——
任春梅忽然想到看过一篇文章,把女性的一些交易行为形容为“非典型妓女”。是啊,如果这样交易,自己岂不成了非典型妓女?虽然尚未到那界域,但性质就是如此。
烦。
很烦。
这种烦,无法和任何人说。包括吴建国。
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孤独。
就骑着自行车,下去九十公里,去了一个叫“墓东水库”的地方,散心、觅心。“墓东水库”是国家建设水利地自然形成的一个景点,很少人去,幽静旷远,天阔树苍,想躺在自然的怀抱里,寻找答案。
两天过去,心却更乱。
回来时,已近很晚,没回家,而是到宾馆她的专用房。为了洗个痛快澡。
刚解衣,电话进来了。
是秦晓哲。
约她见面。
任春梅:“行,你就到我宾馆的工作室来吧。”
秦晓哲到时,任春梅正好刚洗过澡,穿着浴衣,没洒香水,身上散发着年轻女人特有的体芳,胜过世界上任何名牌香水。
秦晓哲有点晕。
她不着正装,洁白的浴衣,就“接见”我。这是信号。
秦晓哲心怦怦急跳起来。
任春梅扫了他一眼,一句话,就在秦晓哲头上浇了盆凉水:“说吧,这么晚,什么事?”
这不怪任春梅。这么晚来,如果带着一杯红酒,多棒。但空着手,任春梅刚刚有点激活的浪漫因子,都灭了。于是就上干货。将浴衣胸口处尽量扯紧了。
这刺激了秦晓哲,虽没喝酒,但这一瞬,他有了些酒胆,直接说:“我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我想,正式追你……”
任春梅未应,起身,泡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给秦晓哲。
秦晓哲“嗨”了声,说:“我很笨!”
任春梅慢悠悠地:“绝大多数情况下,你很聪明,也有男人味……你,当年追你夫人,也是这么干的吗?”
秦晓哲一听,心直往下坠。但水泼难收,既泼出去了,就要设法激出花来。索性道:“那些事,都翻篇了,不提它好吗?”
任春梅默默地望着他。
“我是想告诉你,我真实的想法,如果,我们能走到一起,我父母他们,可以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他们有房子,可以单独生活。”
“这倒不必。”任春梅的话又让秦晓哲感到意外。“如果我们真的走到一起,我就得和父母处得和亲生父母一样,这样我们俩才会走得好,走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