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说来就来。但天黑并不意味着下班。天国大酒店争分夺秒抢着开业。这本来是杨咏要求的,其实,没有她的要求,他们自己也要抢的,早一天开业,早一点挣钱。
所以,晚上装潢并不完全停工,一部分工作还要继续的。吴建国和任春梅转了几圈,把一切都交代后,八点多钟,才离开现场。
依然是摩托车。不了解的人,会错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好在赵丽天已经有抵制力,不怕有人看到传到她耳里。
中途停车,买了些吃的,还有酒。
进门的时候,任春梅对吴建国说:“今天,我要让你开开眼界。”弄得吴建国很是好奇。不就是你家嘛,还别有洞天。直到任春梅打开原奶奶住的那间屋,吴建国才吃惊。
深巷小院里,居然会有这样一间时尚狂野之屋。
吴建国在屋里左右看看,感叹道,“看来人真是多侧面的。根本不敢想你会有这样的空间。”
任春梅道:“是啊,弄好后,连我自己有时都怀疑。但,我心情不好时,进入这屋,折腾一番,放松一下,就会精神抖擞,重新开始。”
又说:“我们今天就在这里喝酒聊天吧。”
任春梅变戏法似的,拿出只北方灶上用的矮平桌,放在红地毯上。将酒和菜放置好,她又打开留声机,放起音乐,两人这才相对盘坐,斟酒对饮。
任春梅知道他有满腹心事,但,不主动问,只是和他随意吃喝,胡乱说话。
吴建国问:“春姐,我想问你件事。”
任春梅:“你说。”
吴建国:“你喜欢武则天吗?”
任春梅道:“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在中国这个几千年的男权社会里,居然以一己之力,当上了女皇。而且是唯一的一个。这太不容易啦!”
“我问你喜不喜欢她。”
“这个——”任春梅认真思索起来。“我挺敬佩她的。但,喜欢——说不好,她杀人挺狠的,手段也毒辣,还有,她的私德,招面首——”任春梅将头摇摇。“或许,她是故意报复男权社会,或者,是向男权社会宣言才招面首的吧。”
吴建国看着任春梅,在等她的答案。
“嗯,准确地说,我不喜欢她。”
吴建国松了口气。这是一个他喜欢的答案。
“怎么,好好的,问这个?”任春梅有些小心地反问。显然是感觉到什么。
“烦!”
吴建国就回了一个字。
“……武则天,让你烦了?”
“……也可以这么说。”
“那个,杨咏,想学武则天?”
“这我说不准,反正,我感觉她在打我的主意,给我下套……可是,她刚刚结婚呀,她怎么可以……”
任春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有很古板的思想。”
吴建国疑惑地望着任春梅,有些陌生感。在他的认知里,任春梅是很传统守旧的。怎么,婚姻状态下,也可以另有所爱?她有这思想?
任春梅感觉到了,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出格?”
吴建国望望她,又看着留声机上转的唱片,一时无语。
任春梅:“人是多侧面的,而且言行和思想有时会不一致,有时认可的,未必能做到,有的做了,却和自己固有的价值观是冲突的。这就是人的奇妙之处,有时我们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吴建国专注地看着任春梅,在消化她的思想。
“当然,我并不是在说虚无主义,而是,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应付出乎我们意料的事。”
虚无主义?吴建国似懂非懂。但后面的话他懂了。
“来,跟姐说说吧,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看你挺烦的。”
吴建国长叹一声,埋下头去,用手捂着脸。难言之事呀。
任春梅也不催他,由他慢慢消化,自己细品一口酒。
两人都沉浸在音乐中,一时无语。
“从第一次接触,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吴建国渐渐开了腔,“但我以为她会像你一样把我当弟弟来喜欢,所以,也没太戒备,但,后来,我感觉她越来越不对。我想认她做姐,她就是不肯,还冲我发火。”
任春梅笑了,幽幽道:“可能在你三十五岁之前,你的姐姐会有一个班。”
“那我快点老吧,老了,就不好做弟弟了。”吴建国道。
任春梅:“但,会有更多的人认你做哥哥,那个会更厉害、更有杀伤力的。”
吴建国挥挥手,好像面前有几只蚊子在嗡嗡。“不说这些。说事实吧。春姐,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你帮我分析分析,把把关。”
任春梅点点头,用清亮的目光鼓励他。
吴建国道:“后来,她还是认我做弟弟了。我想,这下好了,做了弟弟,她就不可以有非分之想了。她以姐姐的名义,教我跳友谊舞——就在她家,我就跟着学了。谁知,跳着跳着,她就对我——”
吴建国说不下去。那种细微的细节和感受,是很难向他人描述的。
“对你怎么样了?”任春梅倒是有点急了。她要知道细节,才可以做出准确的判断。
“她,她就抱我,说是教我一种贴面舞,就是男女抱在一起的舞,而且,把灯关了,一下弄得、弄得……你还记得那年我在你们酒店被那个美国妞玩耍得失控吧?她就像那美国妞,想让我稀里糊涂失去控制,好和我发生那种事——”
任春梅绷紧了脸,盯着他,希望他竹筒倒豆子。
吴建国却说:“她还说了,只要我和她好,以后可以帮我完成天国大酒店的百分之三十的生意。”
“那你答应了她没有?”任春梅有些着急地问。
吴建国坚定地:“怎么可能?!”
任春梅:“那,你是没和她发生,那种事了?”
“当然没有!我当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了。”吴建国似有点尴尬,又不无得意地。
任春梅:“所以,她就卡我们了,舞厅不批了?”
吴建国:“也没那么简单,是我后来给她打电话谈批舞厅的事,她让我去她家谈,我就拒绝了。她火了。”
任春梅叹笑一声,感慨道:“江湖上,有这样一种现象,就是一些美女,借着许多男人对她的非分之想,做成许多事,但同时能保护好自己,不失身。这种女人,有本领。现在,没想到了,还有反过来的故事。哈哈,有趣!”
“你的意思是说我无能,不善于控制局面?”吴建国问,似有点羞恼。
“不不,你别误会,我只是一般性的感慨。如果你有本领操控像杨咏这样的少见的当代武则天,那就不是你了。”
吴建国站了起来,端着酒杯,站在窗前。天上,是一勾残月。
任春梅也过来了,站在吴建国身旁。俩人望着同一勾下弦月。
“你和她的关系,有几个走向。一种走向,就是干净的姐弟,一如我们。”任春梅道。
“这不可能!”吴建国道。
“第二种,就是目前的走向,她恼羞成怒,在我们的生意上,处处刁难和压制我们,那样,我们的生意开展就会遇到很大的困难。”冷春梅道。“今天的检查,只是释放了一个信号。”
吴建国:“是啊,这很头疼。我们的生意或许就因为她的压制,而大亏,我感觉,她不支持,不只是损失30%,而是60%甚至更多。而受损害最大的,就是你。你辞职加盟,结果却是铩羽而归。”
任春梅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这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不是留着退路吗?问题是你的投资将血本无归。”
吴建国沉默,慢慢嘬了一口酒。
任春梅小心翼翼道:“……还有一种走向,就是,你妥协……”
吴建国有些失态道:“妥协?怎么个妥协法?和她上床,做她的面首?!”
这可能是吴建国第一次冲任春梅发火。
任春梅出奇地冷静,缓缓道:“你——有什么损失吗?”
吴建国吃惊地望着任春梅。没想到她还会有这种想法。
任春梅避开吴建国的目光,以冷静得出奇的口吻继续道:“商场如战场。既是战场,三十六计,都可以考虑去用。最终,人生是以成败论英雄的。”
“你是让我施美男计?”三十六计里有美人计。通常是指美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