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郭书记话语里全是睡意，问出了什么事。任春梅便让他赶快联系他的好朋友、一院的刘院长，让赵元葆和吴建国等可以进入ICU。

郭书记打着哈欠道：“你来电话，准没什么好事。”

“哎呀，全世界我就你一个靠山，遇到问题，我不找你，找谁？”任春梅冲郭书记撒起了小娇。

“好吧好吧，我前世欠你的，行了吧。你等我电话。”郭书记道。

郭书记将电话打到刘院长家。果然，刘院长刚起床，早饭还没吃呢。郭书记便让他迟点吃早饭，先给医院那边去个电话，让夜里抢救现在进入ICU的病人的家属进入ICU。

“这可是违反规定的。”刘院长道。“ICU是任何外人都不给进的。”

郭书记道：“哎呀，我的大院长，这世界上的规定，有百分之四十二是不合理的，是需要改进的。像我这个病人，是因为河豚中毒，抢救后进的ICU，又不是什么传染病。家属进去抚慰，对病人的心理有益，可以助疗的。”

刘院长显得极其无奈地：“好好，我说不过你，如果为这事，我的院长被撤了，你也给我主动把书记给辞了，我们一起退休下棋。”

郭书记乐道：“行行行，一句话，只要你因这事被撤，我不仅辞书记，还到你家当佣人，这总行了吧。哈哈。”

刘院长：“你少废话。我现在就给那边去电话。病人叫什么名？”

赵元葆在准备和吴建国进ICU之前，对厂里那十几个守了一夜的人说：“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在就行了。”

原拟计划今天召开陈翀创意的工程机械开发研讨会，彻底被丢到了一边。

赵丽天抢救，自始至终，吴建国一直在现场 ，因此，现场残酷的抢救过程、赵丽天被折腾得翻江倒海，他全程都看到了。折腾是昏迷的赵丽天，心疼的，可全是他。因此，当他再进ICU看到平静地貌似睡着了躺在那里赵丽天，心是静的。

但，赵元葆受不了。一夜的折腾，让赵丽天小脸惨白，心电图、血压器、吊瓶、呼吸机，把赵丽天包裹得像一只可怜的小猫。这画面，对他心理冲击太大。小丽天是他的命，自幼到大，没让她吃过什么苦。没想到一下让她被扔到鬼门关。

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尽可能控制着自己内心流血的情绪。

心电图表明，现在赵丽天的心跳每分钟145下。这是正常人近一倍的数据。屏幕上跳动的字幕是无声的，但赵元葆却听到宇宙都在咚咚轰鸣。

赵丽天的脸部看得不完全，因为，她的鼻子被氧气呼吸机罩着。现在，大量的氧气透过面罩，进入她的肺部。胳膊、腿部静脉上，都有药液滴入着。令他们心慌的，其实并不是心跳速率极快，也不是昏迷状态，而是心律不稳。

赵丽天的脉动，一会儿145/分，一会儿降到85/分，一会儿又降到45/分。这让赵元葆和吴建国都心跳不已。最怕，最怕，就是那根波动着的心律线，忽然变成一根长线，拉长死亡般的哭泣声——那就是她心跳停止了。

一个医生，两个护士，一直守在一旁，随时进行着技术处理。赵元葆和吴建国虽说进了ICU房，但距离赵丽天仍有些距离——他们不能影响医生的观察和救治。

熬过了一个多小时，谢天谢地，丽天的心律终于稳定在95/分，不再乱跳。呼吸也渐渐平稳。主治医生对赵元葆说：“现在，就等她苏醒了，但什么时候能醒，要看她的内部机理的自我调整和恢复能力了。”

吴建国插言道：“我们现在可以接触她了吗？”

主治医生是个双鬓斑白的男士，抢救了一夜，也累得够呛。他说：“可以。或许，你们的接触会对她有所刺激，对苏醒有益。但要耐心。”

吴建国不失时机地问：“医生，您贵姓？”

一护士在一边道：“这是裘大夫，是我们急诊室金牌主治医生！”

吴建国上前紧握他的手，说：“裘大夫，你辛苦了，谢谢您谢谢您！”

裘大夫摇摇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说完，和护士交代了几点，然后和赵元葆、吴建国招呼说：“现在就让时间说话了，我也累了一夜了，去值班房去睡会儿。有情况，护士会叫我的，你们放心。”

裘大夫言罢，走了。

赵元葆和吴建国，在赵丽天的病床边， 一左一右，守护着。护士很懂事，给他们找来两张凳，让他们在赵丽天床边坐下。他们两人，一个轻握着赵丽天的左手，一个轻抚着赵丽天的右手，像两个守护神。

两人一靠近赵丽天，都不知不觉俯下身去，尽可能贴近赵丽天，轻轻呐喊着。泪光闪烁，声音悲咽……

赵丽天仍昏迷着。

自打赵元葆和吴建国进了ICU，任春梅立即离开了医院。“天国大酒店”是有早茶供应的，并且在几个任春梅特聘的白案师傅的努力下，早点已经在江州很有名气，成为许多对生活有讲究上早点的必选。

任春梅回酒店，自然不是为了早点服务的事。酒店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作为具体管理者，必须查出原因，防止以后。还有，这事，如果传到工商、卫生防疫部门，会有什么样的行政处理下来，都是未知数。

和厨师开会，最高的行政总厨和一般的普通厨师以及小厨，全体参加。想想真有点后怕，昨晚，如果不是赵丽天主动把她爸爸单位的两桌河豚抢过来品尝，而是由大厨来尝，那非出人命不可。

天下大厨皆大胖。那大厨，姓高，体重将近三百斤。这晚那两桌如果是他尝了中毒，光送他到医院这一出，就要费很多工夫，哪能像赵丽天那样，被吴建国抱起来奔跑到医院。吭哧吭哧把肥胖的高大厨抬到医院，肯定错了抢救的黄金期。

再说，他五十多岁一把年纪，抗得住河豚的那些毒吗？经受得住抢救过程的洗胃灌肠式的“翻江倒海”折腾吗。赵丽天无意地品尝，无形中救了他一命。

“昨天河豚，是谁负责开膛去毒的？”任春梅开门见山，直接问高大厨。

高大厨答道：“还能有谁，我的大徒弟冷勇呀。”

大厨的大徒弟，已经是酒店的主厨，地位很高，高档宴席的菜，他才会动手，收入也比一般的大厨大高。原因都在他是高大厨的“大徒弟”。

杀剥、清洗河豚，是门极特殊的技术，河豚的毒集中在头部、皮肤、血液、肝脏、肠道、睾丸、卵巢、鱼眼等处，别的不说，光皮肤一项，就很难处理，因为食客品尝河豚的最重要的部位，就是粗糙的鱼皮。

但，在剥杀，清除时，鱼皮哪部分得去，哪部分得留，讲究，太讲究了。

这绝活，本是高大厨的。高大厨把这绝活传给了冷勇，他的大徒弟，算起来，也有三四个年头了，每年春季，都会杀洗河豚上近千条的。几年下来，也没出过事。但这次，怎么就出事了呢？

高大厨问冷勇：“你说说吧，昨天你是怎么弄的？是不是让别人上手了，还是思想开小差了。”

冷勇哽咽着“我”一声，汗水如珠，啪啪滴落。他紧张得嘴唇直打哆嗦。

高大厨不满了，喝道：“还没叫你赔呢，也没处罚你，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快好好回忆一下，哪里出了错。要不然，我们店这块招牌就砸了，再也没人敢来吃河豚。不来吃河豚，上客量就会掉下去。你快说！”

高大厨话说到这份上，还不算是最重的，因为，若不是赵丽天插一手，他的老命就没了，这话，他没说。你差点把老子的命弄丢了，还不好好找原因？

冷勇忽然稀里哗啦地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师傅，师傅，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这太出意外了！

所有与会者面面相觑。

任春梅果断命令道：“所有人，都离开。”

又说：“都不许走远，随时等候开会通知。”

厨师们惊愕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