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就是专案组,不仅投入力量强大,工作的精细度也上了台阶。两天内,就将大半年前在“天国家常菜馆”行凶闹事的九人“传讯”到位。
每个人都单独关押,暂时不审。
不是故意不审,而是等医院那端的从好不容易区分出的四类不同精液中,在细胞的层面提取、确定血型。这个技术,江州市虽有,但极少用。因此,为保险,又送省公安一份。
虽然血型如果比对了,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但它有一种方向指引,为获取有效口供提供方便。(如果有DNA技术,就可直接确定。但中国到1986年才在国家层面将DNA技术用于刑侦,基层公安尚未使用)。
把九人分别关押,不做任何解释,本身就是一种手段,给这九人以心理压力,观察他们的反应,为下一步讯问工作打下基础。
再一个工作方向,就是指纹。而且这是重中之重,是最有证据力量的一种技术。
但用指纹作证是极费功夫极耗神,且显现专业能力的一种工作。首先是采集。因为明处的四个罪犯是翻墙进翻墙出、进入厢房将任春梅弄到大屋蹂躏,如此,这些地方,都成为提取指纹之所。
这项工作,光搜寻指纹,就花去了两天半时间,特别是在围墙上寻找指纹,极难极细。而在两个房间里,提取到多枚指纹。紧张而精细的筛选、甄别彻夜进行着,工作到第五个夜晚,终于确定,那么多指纹,是十一个人的。
用剔除法,先把到过现场的小熊、吴建国、秦晓哲的指纹进行了提取。果然,都有他们的。这样,加上任春梅本人的,一下就剔除出去四套指纹。
还有七人的指纹,理论上,那四个人应该就在其中。根据任春梅的回忆,那四人,除了戴头套,手上并未戴手套,他们反侦察设计并不是太缜密的。
如此,已经是第七天了。
血样报告也出来了。
但专案组并未在等指纹和血型的技术结果,在徐局长统一安排下,分出两个组,进行侦察。
一个组,就是调查组,专查九人案中江州的四人,特别是小头领“小黄毛”的社会关系。这块工作,由刑侦队副队长步强龙负责。
步副队长率领了四个人,亲自上阵。调查的重点是“小黄毛”。
“小毛黄”原名何成坚。他爸爸是个拖大板车的,孔武有力,能挣钱也能生儿,一个口气生了七子,分别以“文武双全意志坚”起名,何成坚,是家里老七 ,得一个“坚”字。
本来,在家排行最小,会得宠惯。但,问题出在他下面还有一个,即他爸爸做梦都想要一个女囡。上面七条汉子,最后一个乖囡收尾。这最惯的自然是小女。“小黄毛”何成坚在家里跟空气一样,被哥哥们和妹妹欺,没人管他。
但他很犟。虽然在家里挨饿挨打没人管他,但他在学校里很狠,个头虽不大,但出手往死里打,于是就小有江湖地位。本来,他是有正式工作的,但改不掉好打架好占便宜和不服管的毛病,几个祸闯下,就成了无业游民社会混混。
这些,都是专案组从居委会那边打听来的。问居委会主任和大妈们,“小黄毛”和谁走得近,平时都跟什么人走得紧,靠什么维持生活时,居委会主任和大妈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步副队略思,直接上了“小黄毛”的家。是个江南典型的前天井后院子的屋子。但,这并不是“小黄毛”一家所住,而是四家人,“小黄毛”家只占其一,约三十平米。想想,当初这个家族最鼎盛时十个人口,这屋怎么挤得下的。
现在屋很空,只有一个快七十岁的“小黄毛”的爸爸斜躺在藤椅上,人虽老,但雄风犹有,一米八五的大身板,全身的肌肉虽松弛了,铺陈在那里,可想见当年的威风。
步副队亮明身份,说明来意。那老头躺在椅上动都没动,只说:“这个被枪打的,我还要问你他现在在哪里呢?老子烟都快断了。他十几天没回家了。”
问他“小黄毛”平时和谁来往,老头说:“和鬼!老子从不管他的事。我只要他每个月供我一条烟,别的,杀人放火,我都不管。”
步副队悻悻从“小黄毛”家出来,略思,对三个部下说,“这样,我回去审那三个江州的跟‘小黄毛’跑的人,你们,就近,在邻居、附近的小杂食店、小商铺等,分开行动,细细打听。回头报告给我。”
步副队回到队里,分别提审了跟随“小黄毛”的三个小喽啰。这三人没经历多少世面,经不住吓、哄、诱,问什么,基本如实说什么,如此,一个和“小黄毛”走得很近、似乎经常安排“小黄毛”事情的“虎哥”浮出水面。
“小黄毛”家周边调查的人回来了,结果和步副队问讯的结果几乎一样,都提到了一个叫“虎哥”的人。这个人具体名字叫“王文虎”。
王文虎的档案立即出现在专案组案头:过去因打架曾多次到派出所报到,看守所和管教所,因流氓罪,被判过三年。现在,貌似“无业游民”,不在单位上班,但和天茂公司走得比较近。具体,尚待调查。
步副队立即构思下一步行动计划。忽然灵机一动,给吴建国去了个电话,问吴建国知不知道王文虎这个人。
吴建国便一五一十,将二年多前,自己租房被人横刀夺抢,后又请公安介入,王文虎受“雄哥”祖雄鸣之托,来还租房并赠予六万元房租费的事,均向步副队说了。
这条信息太重要了。步副队立即向樊队作汇报。
就在这时,另一小组的行动也有好消息传来,那就是媒体打探。
话说事发当天,秦晓哲就提醒徐局,要注意媒体那边,看谁积极地想报道这件事,特别是要查看背后有没有推手。徐局立即对宣传处那端进行了安排。
果然,日报和电台,当天下午都主动要采访报道,问怎么知道消息的,都说有报料人。但问到具体是谁,对方不是沉默了,就是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徐局闻听汇报,拟安排人去两家媒体进行调查、采证。但,要从媒体那边采资料,得多份小心。
公安系统,别人不怕,只怕两类人,一,领导,二,媒体。
公安,作为国家强力机构,是社会各种利益冲突、人性极致相撞的爆破口,其间,有着各种利益输送,公私混杂,阴阳交织。公安管理层自然希望都是阳光见天,但,如果媒体一篇负面报道,会将十篇正面报道效果抵消的。
所以,公安忌媒体,敬媒体。许多公安机关,都和本地主流媒体有深度合作,每年以栏目合作的名义支付一笔可观的费用,媒体则负责一年给予大约多少次的正面报道。
况且,记者见官大一级,全国如此,如果派一般的侦察员由刑侦队长带人过去,弄不到情报不说,搞不好还会让媒体人不愉快。
徐局细一推敲,安排了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明着带着宣传卢处长,暗着跟着樊队长,去“拜访”日报社会新闻部邱主任。
但,临行前说好,对邬局长的介绍,是分管宣传的副局长。其实局里没有分管宣传的副局长,宣传,直接对局长负责,具体由宣传处卢处长执行。
握手、介绍、落座、泡茶。邱主任笑道:“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宣传处长道:“这不,我们邬局长说,这段时间,你们报社对我们帮助挺大的,做了不少对我们工作肯定性的宣传,想请你们今晚聚一聚,表示感谢,邱主任,你看行吗?”
邱主任乐呵呵地:“过去和你聚得多,这次,你们邬局长都来了,我能不行吗?”
宣传处长:“好,晚上六点,就在江州宾馆,你这边安排几个人一起过去,我们这边呢,就我们三个人,你看行吗?”
邱主任:“行行,除了值班编辑记者,我把几个骨干都叫去。”
邱主任边说,边往门边去,刚才忙着接待,没注意把门关上。此刻,他过去把门关严实了,转过头来就说:“说说吧,需要我做点什么?”
都是通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副局长都出面了,一定有事的。但人家客气,先说请你们喝酒。那就不能等客人把事说出来,而是自己主动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