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虎很干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和思考，就说：“我承认公诉人对我所犯罪行的公诉，也承认刚才几个涉案人对我的揭发。我就是‘5.16’案的组织策划者。你们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王文虎的发言，让原已经有些昏睡感觉的法审现场，激起了不小的涟漪。真有这种不怕死的人呀。

气氛中，有小小的波动。

审判长敲敲法棰：“今天审判就到这里，审判庭将根据今天审判的情况，合议量刑。今天审判，到此结束，闭庭！”

随着一声法槌敲响，案情进入新阶段。

从一般功利和行政职能出发，徐局是可以将这个案子划句号的。五个罪犯，除了立功的倪国新，其余四个，四颗花生米一响，这案子就可以尘封于档案室了。

但徐局不甘，不愿，作为一个老公安，仅凭直觉就知道，王文虎绝不是幕后策划人。必要要把真凶挖出来，哪怕是到马里亚纳海沟里挖，也是把他挖出来。

现在，第一步棋算是放出去了，就是你王文虎如果照此下去，只有被判死刑一条路。在法庭上，你可以嘴狠，塑造自己铁汉形象，但，当夜深人静时，当你面对你最爱的爱人时，看你会做如何反应。

下步棋，如何走？

张燕涂抹过的信，放在徐局的桌上，他默默看着，思虑着如何送达至王文虎手上，有较好的效果。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直隐隐盘桓在脑海中的一个创意，是不是该向前推进。

逻辑上，应该毫不犹豫。因为前面做了这么多的努力，都是为了那一部“妙着”的安排。

但，事到临头，徐局踌躇起来。

这就是设法让张燕怀孕。

原先的构想，张燕一旦怀孕，他王文虎心肠再硬，也会看在“有后”的份上，在要做父亲的本能的驱使下，最终不再为铁占元扛。

但，如果张燕真的怀上，倒反而释放了他一个家族香火的压力。老子死了，反正张燕已经怀上我的种了。如果他是这种逻辑，整个事情，功，岂不是念反了吗？

但，当时，第一直觉不是这样的，感觉，如果他所痴爱的张燕怀了他的种，他就会格外珍惜生命，不再为铁占元死扛，最终彻底交代。当时，根本就没想到这是把双刃剑。

人性。人心。个性。王文虎。

这几个概念在徐局在脑中不停地交织着重叠着。徐局主意难定。但这类大事，他是不愿意拿出来，与邬局去讨论的。一把手，要有一把手的样子和担当，哪怕错了，也要扛着。

事情有更好的出路，或更好的选择吗？后退和停滞，肯定是死路，“5.16”大案，只能是个永远遗憾的案子。

这样一想， 徐局内心豁然开朗。必须往前走，只有往前走，才有将案子彻底破掉的可能。

那还有什么犹豫的。

细节。

要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让王文虎自觉踏着自己给他画的路，使他一步一步进入自己的圈套。

徐局冥想了半天，主意打定。

徐局让办公室打电话给看守所霍副所长，让他来自己办公室。

看守所有个资格非常老的所长，今年，将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年——明年退休。看守所有三个副所长，都在暗暗使劲，争取将一个副字摘掉。因此，今年，三个副所长工作别样积极，想着各种办法接近和讨好徐局。

过了会儿，徐局感觉自己只抽了两支烟的功夫，霍副局长就敲开了徐局长的门。微微喘着气。徐局看了一下钟。三十五分钟。郊区的路肯定上了八十，市里路不好走，能三十五分钟赶到，费了功夫。

“局长，您找我？”霍副所长微微喘着气，用敬爱而期盼的目光看着徐局。

徐局看了他一眼，也不接话，更不请他落座，只是默默点了一支烟，缓缓抽了一口，幽幽道：“知不知道，你们那个所，有暗洞啊？”

霍副所长四十余岁，行伍出身，在部队当过坦克连副连长。一身绷紧的肌肉，人虽过四十，仍很精神，就是脑子有时不太好使，有些认死理。此时，一听局长这样问，下意识像士兵一样挺了挺身体，“感觉有，局长。但，我没证据。”

徐局用香烟指着他：“我告诉你，你们所不仅有暗洞，而且不上一个二个。你作为副所长，既然有感觉，为什么不去找证据，给我一个完整的答复。”

霍副所长更是挺直了胸脯：“局长，我这就回去，一定把那些暗洞都给挖出来。”

徐局默默看看他，心里又给他加分又给他减分。就凭你，能把那些暗洞都挖出来？

徐局长默默点点头，“这样，交给你一个特殊任务。就是你那里关着一个死囚王文虎，有人把外面的一些消息悄悄带给他。是谁在操作这件事，你给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挖出来。”

霍副所长：“是，局长，保证完成任务！”

霍副所长身上仍保留着军旅遗风。

恰恰徐局长不喜欢这种做派。这里是公安，错综复杂，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任务可以去执行，执行得好，完成了任务，自然大家高兴。但，公安的有许多任务，特别是破案，是无法完成任务的。只能是尽力而为。

暂不管这些，有这态度总是好的。

“你给我注意三件事，一，这事，你要注意保密，在看守所领导层，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二，不管是谁，谁妨碍你挖洞你扛不住了，直接找我。三，洞被你挖出来了，不要对任何人说，第一时间，直接向我汇报。明白了吗？”徐局道。

“是，局长，我明白了。”霍副所道。

徐局：“我希望五天时间，就能看到结果。我很不希望，你挖不出来，我再安排别人去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霍副所长：“明白，徐局长，谢谢您的信任！”

最后一句还是让徐局较受用。至少霍副所长品出了安排他执行此次行动背后的逻辑。

“丽雅休闲中心”开心后，其生意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由于其高档服务和特色服务，渐渐成了高端商客互相邀请聚会之场，是礼宾上客的一种特殊待遇。票子，也就哗哗地进了。

对于最后一种“特色服务”，一开始，铁占元是小心着的，一定要把对象准了，认清他的确是嫖客，另外，每天对量进行总控，不能让外界感觉，“丽雅休闲中心”是个色情之所。

但，抵不住钱的诱惑。比较之下，这种色情服务，利润率是最高的。铁占元心里有着杨咏垫底，而且那天开业，都把区公安分管治安的于副局长都请到位 ，该说的话，也都说过了。

于是，铁占元渐渐放开手脚，从南方又招来八名十八岁至二十二岁如花似玉的“快乐的使者”，扩大了“特色服务”。为了防止意外，铁占元让“小黄毛”何成坚成立了安保队，明确强调，这个安保队不是做花样子的，关键时能出手。

铁占元给安保队出了十二个字：出手要狠、综合使用、忠于老板。

何成坚心领神会，在社会上挑拣着候选人，成立天茂集团的安保队。安保队明着是直接为休闲中心服务，何成坚明白，关键的时候，别的项目上有事，也得上的。

对这支队伍的治理和整训，何成坚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但把这想法完全落实到位，尚需时日。

这天晚上，“丽雅休闲中心”来了几个不速之客。这几个“不速之客”，资格再老的“安保”也不敢上手。

公安。

一下来了六个人，全穿着制服，进来后，一把推开礼貌询问的大堂经理，直扑“特色服务”区。看熟门熟路的样子，似乎事先做过侦察。大堂经理赶忙电话向迪丽雅和铁占元汇报。